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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偿年从床榻上坐起,冗长黑发自肩头铺陈而下,除面上烧红还未褪去,还有显眼的痕迹布在颈间,赵无澜对他问东问西都恍若未闻,只是听罢,一并扯了下嘴角。

视线相对,仔细端详,赵无澜倒是一副眉眼半垂的样子,愈显得纯良无害。

弃偿年轻轻擡手。

“——!”

一声清亮的巴掌声扇得那人霎时清醒,赵无澜当即嘴角就冒了血,狠狠往旁边桌角一撞。

热羹汤洒碎一地,连着写的十页纸于眼前纷飞,被地上的汤水浸湿、作废。

弃偿年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看着赵无澜,哑而涩的声音,甚至不愿跟他多说一句:

“一。”

“现在,离开。你的孩子,我不会留。”

quot二。quot

“不走,留下。整个水叁陆,包括你娘——”

弃偿年擡眸,眼底惨红,攥紧了那一床被褥,声音陡然降调变冷:

“活不到今年立春。”

卷七·水生木·经年沧生·完

化干戈

卷八·木生火·夜血舟渡

一年后。更甚于往年的鹅毛大雪,皑皑漫川。时间已是南山五百三十四年,十二月冬。

火肆陆,隔世清欢楼,远天清浅霞光与楼前孤梅相映。

说书人已经不再讲述多年前的《高人传》,故事的主角却依旧耳熟能详。

“今日,我们接着上回,继续讲《六陆传奇之还看今朝》……”

“在挚友决裂与骨血相连的两难抉择中,赵陆主为天下大义,为六陆安危,毅然决然、痛心疾首地选择了后者!”

“选择后者,意味着他与拜为知交的人从此不相往来;意味着他多年把酒言欢的携游旧忆化为尘埃;意味着他——”

“一派胡言!”

三楼的茶客留神听书却觉荒诞滑稽,怒饮罢,用他骨节分明的手将茶盏“砰”地往桌上一怼,下一刻就要抓起披风走人,然而,被来者按住肩膀,好声好气安慰道:

“赵陆主,是我来晚了,特携一坛陈年好酒赔不是。”

身着白衣的青年男人姗姗来迟,文雅谦恭地为他倒酒奉上。

赵无澜被按坐下,依旧没个正形,抱着胳膊戾气有无中:“我说了,我不喝酒。”

殷许秋笑,大大方方自己喝了起来:“那好吧,随便你——”

“虽说金壹陆连同北二陆在今年除夕夜杀了过来,有些猝不及防,然而被我们悬崖勒马,成功剿灭了。”

“况且此前你学医游历,消失了四年,恰好依托这一战,堂堂正正地重回六陆视野。成了说书人口中长枪映日挽高楼之将颓铁骑乘风救苍天于将覆的赵大陆主——”

“哎呀行了行了……真是,”赵无澜不见喜色,打住他话音,重新给自己倒杯茶,说:“一句话说这麽长累不累啊,而且,这有什麽好骄傲的吗?”

“一场对方必败无疑的仗,死缠烂打打了将近一年,死了多少人,他们那边那个什麽鸩毒族,全族覆灭,族长的尸首被挂在水叁陆边界了望塔上,我都搞不懂啊,去年这个时候,他打过来干什麽?他自不量力吗?加上金壹陆那群不人不鬼的烂骨头,简直跳梁小丑!”

殷许秋心平气和地听完举陆上下一致的牢骚,跟赵无澜一起喝起养生茶,一口没咽下去,就又被赵无澜呛回去了。

“北二陆不是你领着武力强占了,他们怎麽能在眼皮子底下造反的?”

殷许秋无奈:“北二陆古族部落很多,他们是和一般木系,也就是我们这样的种族脱离的,语言生活方式不同,所以不在我们管辖範围之内。”

“那你觉得,他们来送死是为了什麽?”

“不清楚。伤亡最多的就是鸩毒族,几乎尸体流血都洒在了水火二陆的交界,目前还没清理干净呢,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在那建几座坟场将他们埋葬……”

赵无澜摆摆手:“好吧好吧,就交给你了。算上今年,我已经快要两年不归家了,我娘送信来说想我了,她让我回去呢。”

“好,一路顺风。”

……

南山五百三十四年,除夕夜。风雪漫漫,归家之路亦漫漫。

赵无澜有无数次在雪夜飞驰而过的回忆,仔细想来,似乎都没什麽特别值得留恋的。

眼见风雪马急不可耐地要踏入水叁陆的地界,赵无澜心思陡转,策马调头,往左方向去了——

神龙山。

神龙山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神龙山,十三年前师徒三人踏上山道的情景,在催涌的风雪中愈发模糊,人世沉浮,阴差阳错,是对少年天真最大的惩罚。

赵无澜勒马独自上山,山道危诡,雪色明晦,待他好不容易重返旧地,如今的心境与见识,让他不会只满足于雪雾远处那一片自由无垠的沧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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