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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曾经看不到的东西,看到李世外怅惘过的北方千里寥廓,看到李世外带他入师门,讲过的那句“道阻且长”。
“从前你讲了那麽多,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南山道究竟是什麽。”
“从前也是那个人听你讲课最认真,可到头来却与你为敌,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雪花窸窣飘落,赵无澜的声音逐渐被风湮没,他伸手扯紧了披风,被上边的镶嵌的银玉冰了下手指,随后,更加冷不防地被一只皮肤苍老的手握住。
“无澜。唯独南山的雪这麽大,师父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恍闻言,赵无澜猛地转身——
李世外依旧是那幅小老头的模样,束着白发,脊背佝偻,撑着一根徒弟削的拐杖。
“李世外……师父……你,你,”赵无澜又惊喜又难过,忍着眼泪不落下,“一年了,你还能恢複人身,我这医术没有白学……徒儿不肖,让你受苦了!”
李世外咳两声,之后朗爽地笑,拍拍赵无澜肩头,与他一同并立南山:
“既然师父回来了,你有什麽疑问,就大胆地问出来吧。”
赵无澜抹了下眼睛,又将自己披风脱下,给李世外披上,半晌,说:“笑靥子……”
李世外似乎早有所料,负手,低头,又擡眼,叹了一声,回答:“的确。于亲情,我有愧他。然而,于道义良心,我并不以为然。”
“想必你也了解了,笑靥子一开始是雀族的王室,然而我之所以选择他成为我的师弟,不是什麽天赋异禀,不是什麽特殊血脉,仅仅因为他在当时就命不久矣。”
“他原本的亲人既然将他交给了我,我就有责任让他活下去。我选择带他到芳琅山上顺着大陆潮流,修习木元素续命,这样他才能有机会体验人生活一次的感觉。”
“况且,在他出芳琅山之前,我便说世道恰如此道。笑靥子虽天真,但他如同我们所有人一样,只要是接受了五行大陆的利益,就决不再是无辜。因而我承认算是利用,和你爹娘一起,让笑靥子一步步接近风沉慕秀。”
“其他的我不欲多讲,想必你能明白。”
赵无澜:“那风沉析是怎麽一回事?”
李世外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就仿若回到了传奇里的李高壬时代。
他笑了,笑得却很郑重,长天茫茫,偏又万籁俱寂:
“风沉析,我这一生尊敬又痛恨的对手。”
“金系神龙族血脉觉醒,我作为李高壬年少成名,又遭反噬,金克木陨落此处。”
“类似市井传说流行的那般,是他救了我,让我的木元素占上风,让我活至如今。”
“风沉析有作为医者所有的美好品质,他怜爱草木之摧折,他悲悯苍生之痛处,他找寻世道之出路。他一开始跟随我,却逐渐觉得我是错的。”
“他敢于逆流而上,提出摧毁寄生在大陆百姓体内的五行元素,想要回到李高壬出现之前,那个不因元素属性而划分的和谐时代。”
“因此他研究骨柔族禁术,认为这样一场浩劫之后就是平等。”
“我要阻止他的想法,因为他在逆天而为,元素的泛滥已然成为了南山宫廷时代最大的潮流,个人又如何能阻挡这样汹涌的巨浪呢?”
“我所提倡的,就是顺流顺天地接纳元素,同时,用人为的公正统治去和谐均衡元素。”
“我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我们望不到的几千年。几千年后,我们所处的时代,一定是一个五行元素融入所有平凡生活细节、和谐得让我们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威胁的时代——”
“我当初要杀风沉慕秀,则是因为骨柔禁术的发动者,只能是他们被孔雀石选中的骨柔族王室。风沉慕秀虽然是风沉析的徒弟,但与笑靥子一样,都是五行大陆规则的接受者,变革的决心不强。”
“然而,我和风沉析,偏偏就将他们同时、选作离变革最近的‘工具’。”
“结局就是我让他们二人都死了,那麽风沉析的变革就被迫推迟了。”
“之后,就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最大的然而!”
“风沉慕秀与笑靥子,他们可以是真的相爱,但也可以只是风沉慕秀的愧怍!他想把选择权交给他愧对的人,于是他们有了孩子,孩子不仅继承了骨柔族血脉,还得到了孔雀石的承认——”
“我早料到会有这麽一天,尝年作为新的人选,拥有是否、替他父亲去完成、未完的、使命的权力。”
赵无澜好像从未那麽认真仔细听过李世外的讲述,听罢果真醍醐灌顶,比喝千百坛酒都来得清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