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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小心瞄到那人手腕上骇人的红痕,愣了会,水还没咽下去,草丛里就蹿出来一伙贼人,蒙面布衣,大喊着:“兄弟们!上!就是后边那个人,是他奸计害死了鸩毒老族长!”

“别让他逃出长安里!”

赵沧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付那伙半路程咬金,单凭拳脚,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悉数见血倒地了。

青年很不利索地下马车,起初护着一身伤站在远处,然而风吹过,日光晃得他眼睛疼,神情也连着恍惚。

这怎麽……怎麽会是,沧澜生……

他连眯起眼睛看人都艰涩,眉心缓慢蹙起,恍然生出一股后怕的冷意。

——迟迟才认清的,还有熟悉的黑衣蟒纹。

赵沧生解决完匪徒,躬身拣起打斗掉落的斗笠,一撩高束的长发,起身,又扬起笑眼,对那青年说:“出门在外,没点防身的功夫怎麽行?”

然而,先前不见青年模样,他乍一擡眼看,倒是吓了一跳。

那青年岁数不见长,眉上有疤,眼角有血,连着鼻梁处甚至像被野兽咬了一口,一小块鼻骨暴露在外,脸上划痕无数,光泽黯淡的头发很长,散至腰下,衣裳破烂枯绿,已经辨不出从前的模样了。

在木贰陆的将近一年里,赵沧生见过太多太多流离失所的人,太多太多垂危求生的人,但是没有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的,入目一片,只剩心死般的萧索。

样貌难辨的青年眼神空洞,好像望着他,又好像完全没有,用尽力气,才得以艰难重申:“谢……谢你。”

他甚至合掌躬了身,之后就转步扶树,朝乱草杂树的岔路口,吊着一条半死不活的命,拖着残废身躯,一瘸一拐走了。

“害,谁道不可怜?”

农夫来不及赞赏赵沧生一副好拳脚,看着那青年远去的方向,只余下一声长叹。

“然而这人生啊,经不过多舛的考验,就只剩听命了。”

“可惜还年轻,可惜!”

赵沧生默然,重新上车,至少,他要护送淳朴善良的老农夫回家去。

一直到日暮时分,农夫才看见自家的田地。赵沧生就送到这,这隐世里一路,难得有些集镇,他盘缠所剩无几,意图将唯一有些值钱的镶玉银冠当了——戴着有些惹眼招摇。

临走前,农夫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青玉笛,递给他,说:“这是先前那个青年人,清醒的时候给我的,说谢我载他一程无以为报。但俺又是个粗人,哪会这玩意……小伙子你与我投缘,送给你了。”

赵沧生一愣,在黯淡月光下接过温润的玉笛,于眼前端详片刻,却猛地浑身一寒。

这可是……

玉门关啊。

——之后,赵沧生大神医就在热闹的集镇摆摊行医。

如此,往複两月,夏七月时,隐世里的百姓也都知道,南边来的赵大神医来他们这里施惠济民了。

又某日下午,神医在墙下趁着荫凉睡着,他梦里不再是少年南山,抑不再是困他的十里长殿,只有漫无目的、无垠的蓝海,而海浪时而汹涌翻滚,时而波涛平息,随着入夜变成窥伺的黑色。

他梦见自己涉水入海,海却缓缓将他沉没。

——起初,他从水叁陆策马而来,带着愤恨,带着积压的怒火,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再去质问他为什麽从来都瞒着自己,为什麽自己苦苦追寻却一次次失之交臂,为什麽不肯共同承担背负显然交叠的命途……

但是,他找了一年了,他闻名于长安里,又远扬于隐世里,那个人分明就在木贰陆,怎麽可能不知道!

假若两月前车道中遇见的是他,他既然连玉门关都不要了,既然把自己搞成那副落魄样子,既然已经不想活了,那就算了,他没必要再去死缠烂打,再像从前一样搞得一身狼狈。

——就当少年情愫懵懂,就当白月光死在了南山巅,有这麽难吗?

可又有这麽容易吗……若是因为当年自己的无情决裂才让人变得身心褴褛、潦倒流离呢?

答案还未想好,长梦思绪却被惊碎,一少女的声音随风入耳。

“赵大神医,请您务必给我的阿容哥哥看病!”

少女强拉硬拽,按着人的肩膀坐下,她那位阿容哥哥居然反抗不来,三两下被摁在赵大神医的摊点前。

泼墨的及腰长发瞬时倾散,扁青色外衣带来一阵清梨香,赵沧生倚着墙,缓缓睁开眼睛。

猩红长疤的右手腕被少女鸢儿按在桌上,赵沧生低垂眸光,又擡眼注视对方面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宛若利刃,让那人无处可躲。

“——弃偿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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