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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鬼门关,阎罗殿,黄泉路一气呵成,还有彼岸花开在奈何桥边……
这件作品的名称,就叫“欲殁”。尝年用端雅的小楷镌刻于上。
其实,每一件他经手的木雕,都有独一无二的“弃”字在藏在木材隐蔽的纹理之处。
赵无澜掀开眼皮,就看见他师弟很是用心专一地低眉镌锉。
于是他撑着腰大剌剌走过去,扫视尝年脚边摆了三排的木雕,有兰泽芙蓉,翠鸟天凤,亦有些发簪耳珰,园林清苑,宫殿楼台……巧夺天工又别具匠心。
没办法,我师弟是天才!
赵无澜蹲在他面前,托腮快乐道:“尝年,你娘是土系的设计师吧,生了个你这麽有艺术天赋的儿子!哎不对呀,儿子属性是跟娘的,你是纯木系,你娘按理也是木系。”
尝年微微皱眉,手指上的力道加重,琢磨一处极为繁琐的细节,声音也冷:“你打听我的事?”
赵无澜撇嘴:“谁想打听你啊……哎~这麽一想,我还真有点好奇你娘是谁呢,能让笑靥子倾心的女子,必定很漂亮啊?不不不,肯定一般,否则,笑靥子那麽好看,也不会生出你这个……”
尝年眉头深蹙,放下刻刀,眼神肃得能杀人:“找死?”
“真是兇神恶煞……”赵无澜撇撇嘴,自觉无趣。
李世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出来:“无澜,你娘让你下山回去一趟!”
“她要干嘛!?”赵无澜转身回步,声音紧张兮兮。
李世外笑眯眯递给尝年一个黄澄澄梨子,又扔给赵无澜两个山楂,自己啃了个苹果,说:“你们赵家十二岁把你交到我手上,就在出生的时候测过一次生辰八字,你娘非说她忘了,要你回去算命先生那当面对质。”
赵无澜瞅着尝年手里的梨子,跟他交换了一下,一边施水诀洗梨一边笑:“哼哼,分明是赵大美人想我了吧……小凤凰念叨我没?”
“我小的时候,火凤凰天天托着我往云霄上飞,再转头去看南边的无涯海……每次我拔我爹珍贵的的毛儿,他就放火烧我,把我衣服烧个窟窿,我还是屡教不改。”赵无澜说时笑盈盈的,想来也是四年不归家,想自己爹娘了。
尝年无措地握着两个红山楂,垂首,将视线落在赵无澜那身品月衣摆的云纹上,似有向往与豔羡。
而后,赵无澜拿着分了一半的梨子,递到他嘴边。
尝年仰头,依然眉头微皱。
“干嘛?你手髒,我给你洗干净了。”赵无澜正义凛然,其实是他自己喜欢吃梨子,“来,可甜。”
尝年狐疑倾身,结果姓赵的就迅速收回手,啃了剩下半块脆生生的清梨。
“……”
尝年拾起刀子,重新皱起眉头,将那两个硬邦邦的山楂当练手了。
李世外欣慰地看着俩师兄弟,转头对赵无澜说:“小兔崽子,瞅你高兴的。你娘是打算给你找媳妇嘞!你家的马车就在山道口停着,你回去一路望着,看看是不是有招亲告示。”
赵无澜方才已经走到院门的门槛处,还吆喝着什麽“我辈岂是蓬蒿人”,听完李世外的话,当即就给绊趴下了。
他草率起身,摔红了半边脸,骂骂咧咧道:“我娘真是太会丢他儿子的脸了啊!我赵无澜这麽好的条件还去相亲,我得赶紧阻止他们!否则别人肯定以为我身上有什麽难言的缺陷……”
尝年静静看着赵无澜离开的背影,在山上清晨风起云涌的一剎那,凉意从心底泛起。
即使每日眼见心烦他,但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靠近那个人。不知道那人心里想什麽。
毕竟一晃,他们在彼此身边,都四年了。
秋风吹起尝年绕身的长发,平白皱了他荷叶色的外袍。尝年垂下眼睑,轻轻扯了半滑下肩头的青衣,擡脚回尘寰外。
“你问他什麽时候回来没有?”李世外啃完了苹果,随手将果核埋在院中一块空地里。
尝年摇头。
李世外面露惊讶之色,将隔夜的茶水随意倒在那块泥土地,道:“怎麽不问?”
尝年重新回到那棵合欢树下,拿起锉刀,削一口金丝楠木的薄棺,垂眸:“他不想去理解我,我也不愿费工夫去了解他。”
“他好像每天都在侥幸着热烈。我总觉得,”尝年看着地上吐掉的果皮,似乎在斟酌着用词,而后,露出罕见的迷茫与纠结,“那样既与我殊途……又怕无归路。”
李世外苍老的手轻轻一扫,方才的果核有土扎根,有水赋予生命,瞬间就长成了一棵瘦小单薄的树苗。
尝年听见李世外说:“你才十六岁,这麽说,是否为时过早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