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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身体就不好,别冻着了。”
小巷石灯筑得远,贺今行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模样,但只是听着他的话就眼眶一酸,千言万语不知该说哪一句,只能收了伞,躬身一揖。
“灵朝拜别。”
谢延卿注视着车马行远,风雪很快将车辙覆盖。
他的儿女都有一颗向往万里山河的心,他作为父亲,也支持他们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实现所有的理想,过他们想过的人生。他曾经许多次这样目送他们离开家,走向远方,直到他们某次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轮到他的子孙,但他已不再年富力强,送不起,也等不起了。
谢灵意扶着他进屋,待他坐下,便直挺挺地跪到他跟前。
“不要跪,地上冷,快起来。”谢延卿说着就想拉人起来。
但谢灵意年轻,拧着一股气,一动不动,“清河什么都没有了,您怎么回去?”
他仰头看着祖父,眼珠子一眨不眨,“祖父,您说过要永远陪着灵意的,您要回去,我就和您一起。”
“说什么胡话!”谢延卿板起脸,“你在翰林院待得好好的,这一回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岂有自绝前途的道理?”
“空有前途有什么用?我长大了,可以不听您的了。”谢灵意执拗道。
“你跟我回江南,又能有什么用?”
“那您为何要乞骸骨?难道是陛下逼您的?”
“非也。”谢延卿严声道:“日后官场行走,勿要乱口揣测圣意。”
“既然不是陛下……”谢灵意脑子里闪着许多乱糟糟的念头,忽道:“是那个西凉人!他到底给您看什么,或者告诉您什么了?您就要弃灵意而去。”
谢延卿怔了一瞬,接着移开目光,“他没有告诉我什么。”
谢灵意当即道:“您在骗我!”
然而任他如何缠问,祖父都闭口不言。到最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祖父一定要留下灵意吗?”
谢延卿抬手摸上他的头发,哑声问:“你当初为什么跟祖父来京城?”
谢灵意却不再回答,他从来不回忆过去。
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把头搁到祖父膝上,眼睛一直睁圆了,眼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祖孙俩相依为命十六年,谢延卿知他难过,也知他想不开。然而再不忍心,也得要求他:“现在就为了这个理由,留在宣京。”
岁月不饶人,他已不能把孙子抱在怀里,却依旧习惯似的哄道:“祖父已垂老,视茫发苍,齿牙落尽,能托一副骸骨归乡,是祖父的福分。”
这算什么福?什么分?谢灵意只觉心肺都被捏在了一起,难受得如同将死一般。
但他知道他不会死,他还将看着祖父离开他,而他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只有遵照祖父的安排,才能不令祖父更加忧时伤神。
他紧紧依偎着祖父,似乎这样就不会失去,不用去想其他。
烛火幽幽燃烧,一面不停地融化,一面不停地淌下烛泪。
', ' ')('贺今行回来之后,就见他爹呆呆地站在屋中,不由问:“爹怎么了?难道崔大人那边有进展了?”
贺易津回过神,摇头说:“他们兵部的人已经往西北追去了,这一路远得很,三五日不会有结果。”
“崔大人反应很快,刑部抓到的那个南越奴隶就是个替死鬼,那日阿肯定早跑了。”他说完,又问:“那爹在为何事忧心?”
贺易津看他片刻,坦言道:“崔连壁让我尽早赶回仙慈关。”
“西凉人不远万里绕道南越挑拨战争,又潜入宣京阻挠和谈,除了对我大宣蠢蠢欲动以外,没有别的解释。互市将开,怕起乱子,我不在仙慈关不放心。但若马上就走,你那亲事陛下还没有松口,我也不放心。”他摸了下自己后颈,有些烦恼:“要是我能变成两个就好了,像孙猴子一样。”
贺今行闻言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西凉人大费周章,所图必定不小。爹说得对,您不能在宣京久留,必须尽快回关。至于赐婚一事,陛下早晚会同意,爹您放心好了,我能处理的。”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但远远比不上关防重要,而且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他不怕。
贺易津并非只为此烦忧,但他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就准备抓一把椅子放到屁股底下,继续发呆。
贺今行接着道:“谢大人向陛下乞骸骨,陛下准了,翻年就要回江南。”
他伸向椅子的手顿住,“致仕回江南,是陛下的意思?”
持鸳端着新找的烛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茬,也皱眉道:“他们进京时,江南老宅什么都没留,老爷年迈,病痛又多,现在一个人怎么回去?可灵意少爷才将入仕,他定然不会让人跟着侍奉……”
这岂非是让人自寻绝路?
第222章 四十四
持鸳所忧未尝没有道理。
贺今行拧着眉考虑半晌,说:“灵意在翰林院未满两年,尚未站稳脚跟,外祖父绝不会在此时让他丁忧。”
持鸳:“老爷不寻死,但陛下或是那些有心人未必肯让他活。”
“我明日便挑些人手,放过去暗中保护他。”贺今行眨眼就有了决定,看她欲言又止,主动道:“姑姑若是愿意,也可随外祖父一道回江南,只是路上恐多凶险,免不了担惊受怕。”
持鸳正是为此犹豫,叹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如此一来,就不能随您去西北了。”
她是谢氏的家生子,后做为陪嫁丫鬟随大小姐入京。大小姐待她如姊妹,谢氏待她一家也恩至义尽,哪怕后来出事,她留在江南的家人也被好好地销籍放归。如今谢氏这等光景,她感同身受,惟愿能报偿一些恩情。
“西北遥远,不如中原安稳,我本来也没打算让姑姑一道去。您回江南也好,正可看看您的家人。”贺今行露出的笑容里带上了歉意,拱手向对方作揖道:“累姑姑多年不能与家人相见,阿已该向姑姑道谢。”
持鸳忙扶他起来,“说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贺今行没有说“不是的”,而是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对方。
经年累月的情谊,大家心里都明白,不须再多言。
“怎么了这是?一副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的样子。”贺长期从外面回来,一问才知道自个儿明天就要走。
“我才和林远山说好进羽林卫跟训几天。”他挠了挠头发,有些可惜,但毫不犹豫:“那就麻烦你们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不去了,日后有机会再练。”
“羽林卫?好。”贺今行答应下来。
贺长期又看到他手腕上的夹板,立刻问他怎么了。
他便将今天的事简略说了,只道问题不大,吃饭睡觉用左手完全足够,叫对方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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