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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侍卫应声而去。
丰庆帝一本折子还没批完,那侍卫去而复返。
“又有何事?”丰庆沉下脸,面色极为不耐。
“陛、陛下,”侍卫不敢抬头,闷声道,“莫大人求见。”
“宣。”他将折本摔向书案,拧眉望向大门。
那折子恰巧落在慈觉眼前,“太子”、“三皇子”之类字眼接连往他眼里蹦,他似全然不觉,只低敛着眉目收起折子,又躬身退至一旁。
“臣莫闻参……”“平身。”
不等莫闻说完,丰庆已睨目扫向台下,不动声色道:“爱卿出宫了?”
莫闻稍稍抬头,躬着身道:“回陛下,臣去了玄青东市。”
丰庆剑眉轻挑:“现下才回?”
莫闻心口一颤,却不敢抬头,闷声道:“回陛下,今日日头甚好,玄青河畔摩肩接踵,行路很是不便,是以耽搁了些许功夫。”
丰庆帝轻扣住扳指,眸光忽闪。
莫闻的身手与隐知秋已不相上下,区区行人如何能困住他?
再看他眉心若蹙,眼睫扑闪,显然心有牵挂。
隐知秋或许细说过忠君之事,却不曾告知丰庆眼里之“忠”是何模样。
——自以为是的隐瞒等同于不忠。
摇扇的婢女已不堪重负,三脚金兽香炉里轻落下半截香灰。
丰庆帝沉吟良久,徐徐开口:“爱卿辛苦,可查到些什么?”
第五十九章
拂尘倏顿,线香卒落,御书房中杳然无声。
堂下人一无所觉。
“陛下,臣今日走访玄青东市古物铺子三十三间,并未发现魏大人口中宫中之物。”莫闻倾身拱手,沉声道,“许是那商户信口胡说,也未可知。”
丰庆帝眸光倏隐,玉扳指随同他叩击书案的动作发出锵锵声响,声声落在莫闻心上。
莫闻躬身而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照出他眸间惶惶。不多时,一滴细汗自额边坠落,眼前的方寸之地立时氤氲一片。
汗水串珠成线时,堂上终于再度响起丰庆帝的声音:“魏大人性子耿直,想来不会无中生有。依莫爱卿之见,街头巷尾何以传出此等无稽之言?”
莫闻一怔。汗珠漫过睫稍,刺痛双眸,他几乎睁不开眼。
义父教诲如在耳畔,要闻君之言,要忠君之事,却从未提起“第一听话人”还得有颗七窍玲珑心。
“啪——”
汗水坠落地面,叫嚣在他耳边。
正当他怔忪莫宁,不知如何是好,明堂上方忽而传来一道几不可察的瓷盏碰撞声。若非他耳力过人,定不能辨出那声响——小慈公公将茶盏奉至陛下面前。
陛下之物、宫中用度、御用瓷盏……
莫闻灵光骤现。他顾不及拭汗, 抬眸看向丰庆道:“回陛下,裴大人做事素来周全,十有八九是御窑下人偷拿窑中物,转卖至东市时又谎称是御用之物,如此才会生出这桩误会。”
丰庆垂眸看向案头茶盏,眼里浮光幽动。
莫闻口中的裴大人姓裴名悠瑾。赵渊还是摄政王时,裴悠瑾之父是摄政王府管事。换言之,裴悠瑾是摄政王府家奴之子。
裴悠瑾有一姊名唤玲珑,身段妖娆,姿容艳丽,生得很是妩媚。
裴玲珑及笄之年,赵珲之将其收入房中。之后不久,裴悠瑾凭借“小舅子”身份,成功跻身三皇子心腹之列。
应赵珲之所请,加之旧管事忠心耿耿,丰庆委以裴悠瑾金明殿造办之职。宫中一应造办事务,譬如御窑督造之类,皆需他首肯。
御用之物百里挑一——御窑出品过百,只留下两三精品送入宫中,余下“瑕品”需得就地掩埋,不得流入民间。
莫闻言下之意,内臣裴悠瑾并不知晓宫物外流之事,而是窑中下人贪图小利,将本应掩埋之“瑕品”偷留下一二,再转手卖至玄青东市。
“早立东宫”字样落在案头,梗在丰庆心口。
许是二皇子回京之举让沈门中人心生惶恐,一连几日都有大臣言辞切切论立太子之事,言语之间还暗示二殿下形骸放浪,三殿下贤名在外。他本已有所警惕,今日又闻裴悠瑾之事,心上不悦几已翻涌。
玉扳指轻叩三下,丰庆眉头舒展,“敲山震虎”四字蓦然浮出脑海。
他垂目看向堂下。莫闻依旧一动不动盯着身前的方寸之地,好似那满头大汗便是他的忠心一片。
与昔日之隐知秋不可同日而语。
案头烛火荧荧,照得人心尖惶惶。
“慈觉。”御书房中只剩下丰庆与慈觉两人时,丰庆轻啜凉茶,悠悠开口。
“奴才在。”
丰庆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忖度片刻,他一边放下茶盏,一边微偏过头道:“得空之时,多出宫走走。若有练武的好苗子,带进宫来好生培养。记住,务必家世清白,了无牵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