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麻烦。”陆惟森拉起他的手，往拍摄机的方向走，“我不会觉得你麻烦。”
-
返程的公交车上，江佑厘靠在陆惟森的肩膀上睡着了，刚拍好的那张大头贴被他宝贝似的妥帖放在大衣内侧胸前的口袋里。
陆惟森闻见江佑厘身上的气息，还是春天小花的味道，和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停电的周五夜晚里一样，让他无法讨厌，让他认为江佑厘应该被用最温柔、最耐心的方式去对待。
城市依旧是灰白色的，模糊的日光随着公交车的移动在街边建筑的玻璃窗上晃动，像只巨大的钟摆。一贯现实主义的陆惟森忍不住去构想他和江佑厘的未来。
几个月后，夏日中段，他会在那群人出狱前複课，而江佑厘届时会去英国读书。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咬紧牙关，不再被强制休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要捱过一年，拿到奖学金，再参与软件开发攒一些钱，大四就可以申请英国的交换项目，去那边陪江佑厘一年。如果更为顺利的话，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或者说能勉强撑得住的话，他会在那边继续申请读研。江佑厘在哪，他就留在哪。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跳脱出计划本身，又或者说是立足于计划的雏形天马行空地幻化出愿景。
他想象着和江佑厘牵手走在陌生国度古老的街道，经过红色电话亭与古老邮筒，喝英式下午茶，读莎士比亚，在泰晤士河畔旁若无人地接吻，想象着他们租住一间温馨的公寓，每天相拥而眠，又在雾气弥漫的清晨醒来，发现彼此更加相爱。
而关于他的右耳已经无法治好这件事情，他打算晚点再讲给江佑厘，免得江佑厘又小孩似的摸眼泪，毫不吝啬地难过与心疼。
陆惟森从没见过别人相爱的样子，但江佑厘的出现给了他答案。他脑内平地而起了一座乌托邦，告诉他江佑厘一定会设计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园，而他会一直陪在江佑厘身边。
第14章 我会照顾好小花的
二十五岁的江佑厘很讨厌植物死去，也很讨厌生活中的变数。
他更希望自己变成机器人，这样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活着，也可以把十八岁那年的经历像数据一样一键清理，扔掉过去的灵魂，像丢掉垃圾。
但他始终无法做到。
秦之桃医生或许也曾经为他这位强迫症病人的顽固思维和情绪怪圈而偷偷地头疼过几秒钟吧。
江佑厘关掉了社交账号“L”的主页，察觉到自己呼吸有点急促，情况大概不太妙，就起身走去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又吞下了一枚圆形的药片。
房间里很亮，但他脑子里不断播放着十八岁的自己沖撞在西列小区里的景象，因而满眼都是黑暗。那天小区里停电了，他的小手电筒也因为陆惟森一直陪在身边很久没换电池，电量耗尽亮不起来了。他拨打着陆惟森再也没有接通的电话，很害怕，却没有人肯拉住他的手腕了。
夜里十二点，躺在7栋16层公寓床上失眠了两小时的江佑厘慢慢坐起身，把床头的夜灯调到最亮，摸过手机，拨打了中介刚分享给他的房东号码。
但只响了一声他就猛地按了挂断，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茫然地思考了三秒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害怕吵到陆惟森睡觉。
而又过了几秒钟，被他紧攥在手中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
江佑厘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把手机举到耳边，很轻地说了“喂”。
电话那边陆惟森声音听上去很成熟、很哑、很疲惫，开口又是一句“对不起”，随后对他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打给我了。”
“那你怎麽不睡觉。”江佑厘说，“你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陆惟森声音很低，“我想再等等，怕万一你打来会错过。”
江佑厘忽然眼睛很不舒服，抹了一下，指尖湿热，“陆惟森，”他声音干涩，“你能不能离开和出现得都有道理一点。”
陆惟森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为什麽把房子租给我，又不让我知道。”江佑厘问。
夜灯惨白色的光线打在他身上，他驼着身子坐在床边讲电话，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落拓又可怜。
“对不起，能不能别搬出去。”陆惟森用非常谦卑的语气和他商量，“这里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近，走廊光线很亮，家里也很亮。”
“你不用想方设法地弥补我，继续过好你现在的生活就好。”江佑厘眼眶酸得发痛，“我都是自愿的，你不欠我什麽。”
“不是的厘厘。”一向沉稳的陆惟森语气竟然有些淩乱，“我想为你做点什麽，我不想打扰你……我不会再出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