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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话说得言不对题,陆惟森却温和地望着他:“我听公司合伙人说,沉市去年的城市风貌规划里这个花园景观项目做得最成功,今天开车路过,就下来看看。”
云淡风轻的熟稔语气,好像他们并不是多年前上过床的尴尬关系,只是阔别多年的老友而已。江佑厘沉默地把手藏在大衣口袋里捏抠手机壳的边角,脑袋里混沌得像头顶灰暗的钢色天空,挤不出一句回应。
“我知道这里是你设计的。”陆惟森又说,“入口的标识牌上署了你的名字。”
“我要走了。”江佑厘突然道。
他没再给自己擡眼去看陆惟森表情的机会,转过身就走,把雪踩得吱呀吱呀,快步走出花园门口十七步,只差三步就到整数,却被从后面轻拉住了手腕,就又擡不起脚来了。
他听见陆惟森在身后声音很低地问他:“车就在旁边,我送你回家好吗?”
公园的入口被设计成了淡调橙红色交织的落日形状拱门。初春时白色风信子的花期一到,直至夏日来临,盛放的花就都会像云朵一样拥簇起江佑厘精心设计的这轮落日。
而在这一刻里,花早已落败,只有金属质地的拱门在他们二人身后泛着涂漆所致的微弱金光。寂寥,又萧条。江佑厘一下子很难过。他的花园在最糟糕的时候被陆惟森欣赏了去,这里甚至连朵花都没有。
他被拉住手腕,慢吞吞回过身,目光不太有焦点地望向陆惟森。陆惟森也正望着他,眉头蹙着几分,温热的手指轻贴他的腕骨。
江佑厘忽然有一种陆惟森也很难过的错觉,又有一种陆惟森想要拥抱他的错觉,便立即低下头抽出手腕,又摇摇头道:“不用送了,有人来接我。”
没等陆惟森答话,说好来接他的利安德·孟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中英混血的热情男人把银灰色迈巴赫停在路边,按下车窗,探出头来很聒噪地大喊“江佑厘”。
一共喊了四声,越喊越大声。
还好零度以下的天气清空了这段路上的步行者,只有车辆匆匆而过,不至于让内向的江佑厘为这几声洪亮的问候感到局促。
陆惟森没再碰他,沉默了下来。江佑厘沖利安德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对陆惟森礼貌地说了“再见”,陆惟森顿了一下,也很礼貌地回应了他。
但真正离开之际,江佑厘却又没能拦住自己,低声地凭空问了一句:“你在哪里上班?”
“Sselb Soft。”陆惟森告诉他。
斯尔倍软件,好像是很有名的黑马企业。过去几年里江佑厘一直在英国读书,不怎麽关注国内资讯,不怎麽关注其他行业的新闻,但也对这家公司略有耳闻。看来陆惟森过得确实还蛮不错的,他心底莫名舒服了些。
而且斯尔倍软件的差事听起来是相对稳定的工作,那麽如果过段时间春天到了江佑厘很想请陆惟森来看他的花园的话,也不至于找不到人。虽然他只是想想,并不会真的去找。
“好的。”江佑厘得到答案后点点头,莫名其妙地以干巴巴的回应作为对话的结尾,丢下了陆惟森,转身快步走向利安德的车。
陆惟森站在身后原地未动,没有任何声响,像是被江佑厘的落日拱门给烤熔了,了无声息落进了雪里。江佑厘没有回头,他觉得很冷,很不舒服,要快些坐进利安德车里才好,才能够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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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佑厘并不热衷于社交,但鑒于利安德在上个周四的下午四点三十一分突袭到工作室把他截走,并强行请他吃了一次很好吃的牛排,他认为应该礼尚往来。
利安德是他在英国留学期间的大学校友,和他在华人学生会的迎新宴会上认识,又因为都来自沉市,逐渐成为了异乡的挚友。
江佑厘在来公园时的路上认为他们两人今天很适合吃一顿便饭,因为利安德从他中国籍老爸手里继承的外贸公司总部恰好就在白昼花园附近,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坐上公交以后他立刻给利安德发了微信,邀请利安德如果不忙的话可以来白昼花园与他碰面,他準备在附近的一家意式餐厅完成回礼,据说那家的罗勒鲜虾意面很美味。
坐进利安德车里,江佑厘恍惚了半天,思绪终于被车里的暖气烘得干燥了一些,方才被陆惟森握住的手腕也不再那麽僵硬。
利安德顶着一张带些欧洲人特征的俊脸,却是用着地道的北方口音问他:“刚才那个和你拉拉扯扯的帅哥是谁呀?你终于有第二春啦?”
“没有。”江佑厘沉默了一下,“不是。”因为严格来说,陆惟森是他的第一春,也是他二十五年以来唯一的一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