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君耐不住仙府寂寞,早已数次下到人间游玩。
这一天是人间的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他来到了金陵城。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在夜空中看见此处城池繁华熙攘,夜色中花灯万盏,远远看去仿佛银河星点,十分美丽。
他被那万点灯火吸引,第一次踏上了这片人间的江南富庶之地。
他下到人间数次,却从来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总是戴着一副面具示人,而这,都要怪那个该死的奎老。
奎老怕灵渊君在人间惹麻烦,想出个馊主意,在他的左脸上画了一只乌龟,奎老的手艺何等神通,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神墨,这乌龟图案在天界可以隐去,一到凡间便显现出来,色泽浓艳,擦也擦不掉,抹上尺厚的粉都遮不住,誓要破坏灵渊君英俊的脸蛋。
灵渊是个喜欢热闹的,奎老可以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仙宝灵器,百十来日都不出门,他可受不了。
这些日子奎老又要闭关研制一样神器,已经几个月没出过门了,灵渊整日缠他,每天都打点好行装在奎老跟前晃悠:
奎老闭关第一天,灵渊君凑到他跟前:“老疯子,听说方镜神君的神兽下崽子了,我们去看看?”
奎老:“那崽子是你的种?不是就闭嘴,老实待着,别捣乱。”
第二天,灵渊君:“老疯子,药老养的鹅下蛋了,我们去看看吧。”
“鹅下蛋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儿去。”
“药老也算是我的启蒙仙师了,就算不看鹅,我也该去看看他吧?”
奎老:“你上次去看他,被人家放鹅咬出来,你忘了?”
……
第二十四天,灵渊君又穿戴整齐,晃到了奎老跟前。
奎老正在给灵器注入法力,抽空瞥他一眼,道:“这次又是谁下蛋生崽了?先说好,我不去。”
灵渊君满脸幽怨:“谁要叫你去了?我带阿涅玩去。”
此时的阿涅不再是个狼样,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正在忙着帮奎老收拾各种灵玉琐碎。
奎老道:“阿涅要给我帮忙,她也没空陪你。”
阿涅抬头,歉意地看灵渊一眼。
灵渊君郁闷死了,气道:“死疯子,阿涅是我养的,你凭什么要她给你打下手?阿涅,别理他,我带你去人界,给你买胭脂首饰,你看你,都不打扮,哪里像个姑娘?”
阿涅:“神君,我一用脂粉就打喷嚏。”
奎老道:“你死心吧,阿涅也不会跟你去的。”
灵渊君扭头就走。
奎老没想到他今日居然这么好打发,有些意外地问他:“你去哪?”
灵渊:“我要去把ji舍的ji都放了,不给狼崽子r_ou_吃。”
阿涅:“……”
奎老冲着他的背影叮嘱道:“一个人别去人界,小心被人骗得裤衩都不剩!别忘了你脸上的乌龟!”
奎老不相信凡人,他是历尽尘劫,从凡人一步步修成今日的仙君的,深知凡尘陷阱苦厄,总是对世人存着一份提防。
可灵渊不一样,他生来就在云端上,是天生的神君,哪里到红尘人间打过滚,哪里见识过人心的险恶?
奎老觉得自己就跟他的亲爹一样,天天担心他在人间惹上什么乱子,简直c,ao碎了心。他知道灵渊臭美,不把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就不肯出门,这才想出画花他脸这么个方法。
灵渊君脸上挂着个绿油油的大乌龟,还是没有停下前往人间的脚步,他掏出自己的小面具戴好,悠哉地逛进了人潮之中。
这一夜金陵下着小雪,乱雪晶莹,花灯斑斓,淮河岸边行人如织,灵渊君行在此间,心情大好。
奎老那老疯子总说凡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全是天生的骗子,他却觉得凡人挺有趣、挺可爱的,除了不会法力,跟他见过的神仙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灵渊君正这么想着,就遇到了真正的骗子。
那江湖骗子穿着一身道袍,蓄着山羊须,眼冒ji,ng光,正拦着一个锦衣小公子口若悬河满嘴喷沫。
“公子,你可要听老朽的话呀,老朽已经算出,公子你不日便会有血光之灾,轻则伤身害命,重则满门遭厄呀。”
那锦衣公子皱眉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借过一下。”
那骗子见他一身穿戴华丽,说话态度也和善,实在像是一只好宰的肥羊,愣是死死拦着他,嘴里滔滔不绝,不肯放他离去。
“公子,我可是师从萍虚山离象真人门下,家师位列仙班,我作为他的大弟子,能给你减灾除厄,实在是你的福气,若不是我看你一表人才根骨上佳,我还不乐得搭理你呢。”
小公子道:“阁下要怎样才肯让路?”
那人打量一番锦衣公子,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眼睛发亮道:“公子腰间的玉佩似乎有妖邪之气,快拿给老朽来,让老朽为你涤除邪魔煞气。”
锦衣公子面色一沉,道:“这东西我碰都不会让你碰的,请你让开。”
那人还是不让,小公子无奈道:“好,我给你钱,你少说几句,也别打我玉佩的主意,给我让出路来。”
他说着就要去拿腰间挂着的钱袋,正要掏银子出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江湖骗子和锦衣公子同时一怔,扭头一看,是个戴着面具的高个男人,可不就是灵渊君。
灵渊对那骗子道:“今天正逢佳节,你要骗人,也该说些吉利话,将人哄得高兴了还可以拿几个赏钱,你对人家说那些咒人的歹话,恐怕只能挨打了。”
那人一瞪眼:“我怎么会是骗子?骗子才尽说好话假话唬人开心,我却只说真话,我是为了拯救世人免受灾厄!”
“难不成你还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家师乃是离象真人,我不是神仙,却是神仙的弟子。”
灵渊嗤笑一声:“不知你是否真是离象真人的弟子,如果是,那你可得叫我一声祖师爷爷。”
那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大放这等厥词!”
“我?我不是谁,只不过离象真人见了我,要恭恭敬敬叫我神君大人。”
那骗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是骗子?你才是骗子的祖师爷啊,不,不止是骗子,还是个疯子,你是神君,那我就是天帝老爷!”
锦衣公子推开灵渊的手,道:“二位神仙在此争论,在下区区凡人,就先告辞了。”
灵渊叫他:“哎,我来帮你,你却要抛下我跑掉?”
公子道:“在下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神仙,今日不知怎的,竟捅了神仙窝,一下遇见了两个,实在是惶恐。”
灵渊君这才看清这位小公子的模样,锦衣羔裘,玉带生风,手里提着盏素雅ji,ng致的灯笼,纷纷碎雪落在他发梢衣上,竟让灵渊想起了自家仙府外的玉桂,晶莹剔透,真正的玉树临风。
他实在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那江湖骗子见自己到嘴的肥羊要跑了,气极败坏,指着灵渊君骂道:“你这多管闲事的东西,你遮着脸干什么?有本事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是哪门子的神君,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找你算账的。”
灵渊君不想理他,他看那小公子就要离开,想要跟上去,跟对方交个朋友,不,他主要是想数落一下对方,不该轻易给骗子拿钱,更不该抛下帮助他的人。
那骗子见他要走,扑上来一伸手,竟将灵渊的面具扯了下来。
灵渊君脸上绿盈盈的大乌龟,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山羊须的骗子登时大笑不止,笑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我当是什么神君大人,原来是个王八神君,哈哈哈哈。”
连那个姿态优雅的小公子,都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脸色。
该死的奎老,灵渊君恼羞成怒,将对奎老的愤怒发泄到了这个江湖骗子身上,他一伸手,揪住那人的领子,跟擒小ji似的把那家伙生生举了起来。
骗子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练家子,他奋力挣扎,对方却面不改色,毫不费力地高举着自己,手臂就跟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哎呦,神君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灵渊将他抛下去,凶道:“快滚蛋,讨厌。”
那人忙不迭跑了。
灵渊君把自己的面具拾回来戴好,去看那个小公子,对方已经挤进人群中去了。
灵渊君跟上去,挤到他旁边,兴师问罪道:“你刚刚是不是笑我了?”
小公子摇头道:“不敢不敢,我怎敢笑话神君大人。”
“你明明想笑的,就算憋住了,我也看得出来。”
小公子道:“呃,也许是您看错了。”
“哼,”灵渊君气鼓鼓:“奎老说的没错,凡人都是骗子,刚刚那个是骗子,你也是骗子。”
小公子不说话了,只默默往前走。
灵渊看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对方似乎不想回答,又接道:“我刚刚可是帮了你,帮你省下来一笔银子,你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那小公子道:“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那几个银子。”
灵渊瞪他,小公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他拱手道:“在下阮梦深,多谢神君大人为我省下了银钱。”
小公子躬身行礼,举止大方,手里的灯笼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晃悠起来,灵渊看着这画面,心情突然舒畅多了。
小公子转身继续行路,灵渊君还是跟着他,嘴里不依不饶:“阮梦深,你刚刚不该笑话我的长相,其实我很英俊的。”
阮梦深嘴角抽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灵渊君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一直跟着人家,直到他们走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宇前,楼脸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几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仙客楼”。
阮梦深停住脚步,对灵渊道:“这位神君大人跟了我一路,现在我已到了地方,不知您……”
灵渊道:“你要到这楼上去?那我也去。”
阮梦深无奈道:“你为何非要跟着我?”
灵渊君想了想,道:“谁说我跟着你了,我本也是要到这里来的。”
阮梦深无语了,不再理他,自顾自朝着仙客楼大门内走去,门口迎客的伙计立刻上前来,恭敬道:“阮公子,您可来了,快楼上请。”
阮梦深问道:“陆兄他们可到了?”
伙计陪笑道:“陆公子、魏将军的两位公子、还有李尚书的公子都已到了,正在楼上等着您呢。”
阮梦深点点头,门内又有侍从迎上前来,将他带上楼去。
灵渊君站在门口打量这楼宇一番,楼高三层,灯火辉煌,楼内传来阵阵丝竹之声,乐声欢快,听着十分的热闹。
灵渊正想进去,被门口的伙计给拦住了:“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本店今日已被陆相爷家的公子包场了,只有陆公子指定的朋友才可以进去。”
灵渊君堂堂神君,却被这凡人小伙计给挡在了门外,他觉得这伙计也是出于职责,并未做错什么,不想硬闯为难于他,他竟就这样在门外站着,生生等了好几个时辰。
他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多了去了,此刻孤零零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倒也算不了什么。
等到街上的行人几乎都看不见了,阮梦深才出得门来。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手里的灯笼也不见了,衣裳也凌乱了不少。
灵渊君见他终于出来了,正准备迎上去,又止住了,只对他道:“我刚刚只问了你的名字,忘了问你住在哪里,所以才在这里等你的。”
阮梦深走到他面前,脸色绯红,看着他迷迷糊糊道:“乌龟神君?”
灵渊君正要发作,对方却突然一软,跌在了他怀里。
灵渊君惊住了,愣愣道:“休……休得无礼!你这凡人,为何要对本君投怀送抱?”
阮梦深浑身滚烫,意识已不太清明,他模糊道:“我不小心吃了……不好的东西……你可否帮我,我有马车和随从……在……在溧水桥头等我,你帮我叫他来,接我……”
灵渊看他如此,以为他中了毒,不由多想,赶紧抱起人来,足尖一点,便飞了出去。
仙客楼门口的伙计正困得慌,打了个呵欠,突然发现刚刚眼前的人不见了,那个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傻子,还有阮公子,突然都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灵渊君抱着这个初见不久的小公子,飞在金陵飘雪的夜空里,他不知道溧水桥头在哪里,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转。
风很大,雪很凉,他的面具也掉了,感觉脸上凉飕飕的,越来越凉,越来越凉,他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脸,竟将手上的人丢了下去,阮梦深如同坠落的鸟儿,在漆黑的天空中飞快地下坠。
肃临渊一惊,霍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奎老正坐在床边盯着自己。
奎老看他醒来,开口道:“你这第二个梦境,我可算是给你补全了。”
肃临渊汗shi重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有种穿越时空的混乱之感。
他理了理呼吸,苦笑道:“我终于知道做神仙会飞是什么感觉了。”
☆、灵渊护卫
灵渊君抱着“中毒”的阮梦深寻觅许久,终于找到了那座桥,还有那桥上的马车。
他将人送进车里,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隐了身形,在一旁跟着。
阮由正燃着暖炉,在马车里呼呼大睡,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睁眼一瞅,少爷竟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躺在他手边上。
阮由叫了几声少爷,对方毫无反应,他吓了一跳,去探少爷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阮由大惊失色,立刻驾起马车,飞也般的回到了阮府。
阮小少爷这副人事不省的样子,可要了阮府上下的命,城中多少郎中被半夜扰醒,冒着寒风来给阮少爷瞧病。
最后大家得出一致的结论:阮公子中了春药,而且药量过猛,烧昏头了,再加上冷风一吹,已发起热来。
阮家大哥气得拍桌子:“我早说过陆元祁那帮混小子干不出什么正经事,阿眠就不应该跟他们来往。”
阮夫人脸若寒冰,对着战战兢兢跪在堂下的阮由道:“我说过什么?我要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少爷,你是怎么听话的?”
阮由委屈不已:“小人哪敢不听夫人的话,可是今夜大街上行人太多,马车进不去,少爷他想逛灯会,自己下车走路了,要我守着马车在溧水桥头等着他,小人不是故意要与少爷分开的,求夫人恕罪!”
灵渊看着这乱哄哄兴师问罪的场景,觉得没趣,绕到院中,去了阮梦深的房间。
他现在隐了身形,谁都看不见他,他在人家中穿行自如,倒是自在。
阮梦深刚刚喝了药,意识清醒了一点,丫头东儿正在给他擦脸擦手,被那布巾一蹭,阮梦深难受地哼了哼,艰难道:“东儿,别弄了,你出去,让我歇会儿。”
名唤东儿的丫头生得粗壮,脾气性格也粗放,将巾子往铜盆里一摔,竟数落起自己的主子来:“尽交些狐朋狗友,不知道省点儿心?”
阮梦深平时脾气好,对佣人不讲主仆,只论朋友,但不管他脾气再好,仆人们都是态度恭敬的,只有这丫头,没大没小。
他此刻也没心情责骂对方,只催着她出去,阮东儿端起铜盆,老大不乐意地出门去了。
这下屋子里只剩阮梦深了,不,还有隐形的灵渊君。
阮小少爷浑身燥热,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感觉满身乱窜,他咬牙暗恨,东儿说的没错,真是帮狐朋狗友,居然骗他吃下这种东西,他难受得直哼哼,翻身搂着被子乱扭乱蹭。
灵渊君好奇地看着阮梦深,他站在床边,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小少爷乱动之下,里衣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白中泛红的腰身。
灵渊见他们请了那么多郎中,以为他中了什么厉害的毒,不放心之下跟来看看,发现他好像没有生命危险,他放了心,也就准备离去了。
至于对方奇怪的动作,还有自己因为对方动作而红起来的脸,他都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决定回去问问奎老。
奎老看见灵渊怪模怪样的回来了,忍不住好奇道:“去人界了?这次怎么舍得这么快就回来,不好玩?”
灵渊摇了摇头:“好玩。”
奎老看他满面红光,实在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了?怎么扭扭捏捏的。”
灵渊君道:“我要问你个事。”
“什么?”
“春药是什么毒?吃了会怎样?”
奎老手一抖,手中的灵玉碎成了两半,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谁给你吃春药了?”
灵渊君摇头:“我没吃,是我看到别人吃了,我看他中了这个毒之后,整个人都变红了,还扭来扭去,非常奇怪,这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奎老面色古怪道:“人家没什么事,你最好快些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长针眼。”
灵渊君更加迷惑了:“为什么别人中了毒,我会长针眼?”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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