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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条死鱼一样被毫无尊严地翻了过来,仰躺在床上看着他愤怒的眼睛和他身后飘飘悠悠的兰草帐,忽然明白了他这种可笑的举动来自于什麽猜测。
谢君玉在看清后怒意消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却没离开,而是问出了今晚的第三个问题。
“是不是刚才那个男的骗你去他家?把你带坏了?”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在2011年除夕前的冬夜就该发现谢君玉的反常,然而那时吹了一夜冷风又吐了半天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我们相处细节里的矛盾。
当时我只是迷迷糊糊地躺着,想如果这叫带坏,那谢君玉该质问的第一个人是他自己。
是他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把我拖进漩涡,又在我初尝青春期情爱的滋味后把我抛回原点。
他才是带坏我的恶人。
“我不会告诉家里人,和他断了,今晚上我当没看见。”
谢君玉顿了一下,他依然逃避了我和他以及环香香之间的种种问题,努力找着合适的措辞劝我迷途知返。
“小徵,我知道你现在是叛逆期,觉得刺激新鲜,以后你就会知道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
我撑着手臂起身,敞着衣领看着他,“你早恋对,我早恋就不对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谢君玉试图让我也当一个“正常人”,而我打断了他的诡辩。
我能察觉谢君玉在紧张,因为他的手死死抓着被角,手背上青筋爆出。
如果不是那点可有可无的血缘,我怀疑谢君玉气急败坏的时候揍我会比揍潘沈榕更狠。
“而且潘沈榕好歹是个正常的帅哥,比你家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强。”
我笑了,并开始刻薄地在背后嘲弄着环香香和环香香的男友。
“我找男人不对,你找个二流子又好到哪儿去?”我看着谢君玉面无表情的侧脸和垂下的睫毛。
就算在这个时候,我都不得不承认他肖似谢淑兰和外婆的美丽。
我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撇开眼随意搭了下手,继续讥讽他道,“还有,我教你一件事,脖子上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哥,你这种好学生不敢做的事,我敢。”
谢君玉强压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被我刺破成了深深的无力。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几乎是一潭死水。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冻伤了,却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直到他叹了一口气,一句话没再和我说就离开了我们的卧室。
这是自五岁以来他第一次留宿琢漪记却不愿意和我睡在一起。
我在那一刻觉得他徒有外婆遗传的容颜,骨子里却是年轻时的谢琅。
他或许觉得我是老街上塌了贞节牌坊的封建余孽,又或者觉得我这种能随意跟男人滚上床的弟弟让他觉得可耻。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前,开始弹那把被重新搬出来的小蕉叶。
我的技术不如谢淑兰和他,却也能勉强弹出几首曲子,谭若清给我端来粥的时候我正巧弹到他常弹的那首捣衣。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这是谢君玉曾经向我描述过,最幸福平淡的生活。
谭若清对我说,“小徵练琴别太辛苦,早点睡。”
又说,“和哥哥闹别扭啦?兄弟哪有隔夜仇,舅妈帮你说说他。”
她是个慈爱的母亲,所以我没对她表现出今晚的任何不快,而是喝完那碗甜粥后顺从地答了声好。
在谭若清离开后,我披上羽绒服出了门。
琢漪记有很多院子,我这间连着谢琅的池塘,已经因为刚才那场雪铺了一层白。
我随手抓起一块石头飘进了池塘,距离太短没能打出水漂,它飞了两下就落进了对面的草丛里。
确实不一样,我呆呆地想。
我和谢君玉第一次走上歧途的那天我打足了四个水漂,然后和他一起看了一场大海沉船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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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附近有很多湖,也有很多生意人爱去的会所。
我不记得它们所有的名字和位置,但我记得车开进盘山公路时路过的林海,记得比琢漪记大很多的园林山景和谢劲松叮嘱我和谢君玉不要乱跑的样子。
中考结束的暑假,我和谢君玉被谢劲松带去谈项目顺便度假,住进了一个叫云归处的会所。
那年谢君玉刚升上高中,已经有了几分大孩子的风度。
“我会看好小徵的。”
他这样回答谢劲松,然后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我去了半山腰的卧室。
我无法形容这件房的格局,它外面看起来像是放大版的琢漪记,里头却完全不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