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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门乌勒吉在青格勒的搀扶下艰难地坐正了,坐正后,他似乎缓过了一口气,此刻便苍冷着老朽的面孔对着速布台招了招手,“你,过来。”
速布台心中微动,立刻便将脑袋靠近了图门乌勒吉的胸前,虔诚而卑微。
图门乌勒吉伸手扶正了速布台的脸,利落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一个重病的老者自然没什么威力可言了,不过这一巴掌还是叫速布台诧异地歪了脸。速布台最深处的一根弦也随之“叮”地断裂了,他的神思敏感而疯狂,受不了一丁点儿的触动。
图门乌勒吉怒视着速布台,低沉浑厚地沙哑道:“将弟弟一个人留在重重险地,你这个哥哥还有脸回来见我么!”
“弟弟……他算什么弟弟?”
图门乌勒吉瞪圆了枯井一般的眼睛,“你说……说什么?”
速布台摸上了被打的面颊,正视了图门乌勒吉,冷笑着答道:“他算什么弟弟,他不过是中原女人生下的杂种罢了!”
图门乌勒吉当即气急,爆发出一阵阵的喘息咳嗽,青格勒在一旁扶着他摸胸拍背,对着速布台连连说道:“速布台,你不该说这些话!”
速布台缓缓地瑞正了面孔,幽幽地又染上了阴寒之气,“让呼月涽回来?让我走!父王的意思,是让速布台替呼月涽去死,对么?”速布台高山一般地耸立站了起来,愠怒愤慨地喝道:“怎么?父王是要将王位给呼月涽?给那个中原女人生的杂种?!”
“滚——滚——!”图门乌勒吉气急攻心,苍白的脸上涨红着,脖子粗得爆出了筋脉,最终得以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爆喝。
站在一边的阿日沁向后躲了躲,半抱住了一根宝蓝色的图花玉柱,将自己掩藏在了后面,只探出了半张如花似玉的脸庞,一双眼睛露出仓皇与惊恐。
速布台一把拉开了抱着图门乌勒吉不断安抚的青格勒,上前摁住了他的双肩,质问道:“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一个没有心的人您为什么还要用心记住他!”速布台阴森着发狂发怒的面孔逼近了那张苍老震惊的脸,“您知道么?他对您的死毫不在意,他说,他可以代替您,他会比您更好!”
图门乌勒吉与速布台对视着,沙哑地发出吓人的笑声来,犹如簌簌夜哭,“不愧是我的儿子,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速布台阴寒地变了脸色,猛地摁倒了图门乌勒吉。
青格勒尖叫了一声,立刻冲上前去,害怕地抓住了速布台的手臂,“速布台,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你的父王!”
躲藏起来的阿日沁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了嘴,飞快地向外跑去。
速布台红了双眼,愤怒悲伤癫狂尽在其中,他掐住了图门乌勒吉的脖子,不断地质问:“你们都看不见我么?呼月涽是个该死的人!他羞辱我!欺侮我!让我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而你们将那个魔鬼视若珍宝,你们更该死——!”
图门乌勒吉目眦欲裂地瞪着双眼,半张着嘴露出深深的喉咙,发出摄人古怪的声响。他目不转睛地盯住上方的速布台,眼珠突显,仿佛随时会爆裂出去,他那双手宛如枯枝一般地扭曲着,一下一下地抓拉着速布台的衣襟,可最后,无力地摔了下去。
青格勒哭得泪眼朦膛,怒不可遏地厮打着速布台。而速布台松开了手,一动不动地直起了身躯,对着怒瞪着双眼归于沉寂的图门乌勒吉冷冷一笑,接着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草原一代霸主,最终了解在自己的手上,这才叫天命所归。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青格勒放开了他,飞扑到了图门乌勒吉的身上,不断地呼唤着。
而这时,门外的一群人也冲了进来。他们听到阿日沁惊慌失措的呼喊,便不问缘由地都冲了进来。
速布台岿然地站在那儿,平静地望向自己的兄弟。接着他跪了下去,哭号一般地发出了声音,“父王,归天了”
一时间,满室愕然,众子都知图门乌勒吉命在旦夕,可却都没料到他会死得这么突然,一时间都怔愣不已。其中那几个年纪小的,并无心计,听闻父王亡故,登时便嗷嗷大哭了起来。兄长受了幼弟的启发,这才一个个地跪地捶胸地号起了丧。
第186章 国恨私仇
速布台在翌日赐死了阿日沁,而随之,他又下金将图门乌勒吉的所有姬妾都软禁了起来,以便日后殉葬,这当中自然是没有第一王妃青格勒。不过,青格勒自那晚的变动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踏出自己的宫室,也没有召见任何人。
而后,在速布台的授意下,被册封过的王子们都聚集了起来。
速布台作为夷王临终前最后召见的人,遗憾地告诉他们,“父王并未交代过王位人选。”
此话一出,众子间俱是哗然,哗然之后又都是寂静。
速布台扫了一眼众人,心中缭绕着一层阴霾的雾霄。他自然不会愚蠢到说自己是玉储,呼月涽在父王那儿的宠爱乃是有目共睹,他犯不上要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如今之计,是要除去呼月涽,剩下的这帮人就好对付了。可大敌当前,又绝非最好的时机,速布台虽恨呼月涽,不过对呼月涽的本领又是心悦臣服,偌大的草原之上,确然是再也不找不出第二人能去迎战猛虎一般的大殷军队了。
“如今两国交战,父王的死讯一定不能传出去。”速布台盘腿坐在首位,语重心长地说道。“要是传到前线去,恐怕军心就大乱了。”
其中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金耳环,道:“可这样的大事,总不能瞒着呼月涽哥哥。”
速布台睨了他一眼,先是点了点头,佯装沉思片刻后,又叹息道:“呼月涽要是听到父王的死讯,一定会难过得乱了分寸,他是大夷的主帅,主帅乱了,恐怕也是不好。”
座下又有一人放下了手中的银酒杯,扶着大分的双膝,说道:“速布台哥哥,呼月涽回不来,那王都中的大事又由谁来主持定夺呢?”
那金耳环的少年一挺胸,拈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让宝音大哥哥来吧!”
宝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眨了眨狭长如线的眼睛,慢声细气地说:“我我……我怎么能行!巴亥儿你别闹大哥哥的玩笑。”
巴亥儿一甩头,金耳环晃荡出金光来,“那宝音大哥哥的意思呢?”
宝音看似粗笨,其实心如明镜,他为人八面玲珑,并不投靠谁也并不得罪谁。这时便慢吞吞地看向了速布台,面若圆月地笑出了一脸吉祥如意,“速布台,父王最后召见的人是你,你以为呢。”
速布台做出一雷全心全意的样子,推却着说道:“啊,我听大家的。”
众子中有好几人都是速布台的党羽,这时便附和而上,此起彼落地都要速布台代为监国。众子间当然也有不服的,不过都碍于种种缘由有口难言,最后场面上便有了大势所趋之意,速布台先是推了几推,最后才“盛情难却”地点了头。
而就在速布台监国一位落定之时,战场上却传来了军报,道是靖孛以西——速布台的大营被殷军一部偷袭了。
速布台此番千方百计隐瞒呼月涽,暗中返回王都乃是绝密之事,为的就是赶在呼月涽之前在图门乌勒吉跟前献殷勤,以博取最后的胜算,哪知他前脚州走,袁军后脚就从西北绕了过来,给毫无防备又无人坐镇的速布台一部来了一个迎头痛击!速布台这边正是惊怒未定,那边的袁军在三天内不但攻占了速布台的营盘,还将该部残军逼散了,支离破碎的残军此刻正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地去投奔靖孛以北的呼月涽。
速布台不跟呼月涽相比,自恃也能算是个英雄,可没想到自己底下这么多人就自己这么一个英雄,一个个不顶用也就罢了,还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讪脸。
“殷军……殷军怎么会从那儿出来!”速布台瞪大的眼睛,脑中嗡嗡地乱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