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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南认为,话糙理不糙,不过两人未有太深的交集,他也没多花心思。
赛事落幕,见傅则渊被围在人群中心,得体地应对寒暄夸耀,他不欲凑这个热闹,就慢慢往外走。
还没等他离开,便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隐带风雷,倏然而至。
这让沸腾的人群恢複了一些理智——来的是浣月神教教主,顾放。
江湖与朝廷本该泾渭分明,顾教主身在江湖,却掺和着庙堂事。一开始,不少政客忖度着皇帝借力打力,掌握武林势力,毕竟身为君王,总是想让皇位坐的更稳妥的,而鞭长莫及的江湖,太容易引发上位者的忌惮。
然而他们预料的情况并未发生,顾放纵横黑白两道,调停着江湖与庙堂的矛盾,反倒让浣月神教一家独大,纵无武林盟主之名,却有一呼百应之实。
是人都有野心,江湖人未必都是豪侠,面对生计和地位,与庙堂连上线,又无需归附皇帝,无疑是既有体面又有获益的事情。顾放让鱼龙混杂的江湖拧成一股绳,靠的便是从中斡旋,带去共同利益。
傅则渊和顾放两人政见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些年来,大燕右相沈澜祁提出新法,在科举考试、世家承袭、赋税徭役等方面皆有革新,朝中的官员在大洗牌下,寒门已有与世家分庭抗礼之势,也让皇权空前高涨。顾放是新法的支持者,化明为暗推动着进程;而傅则渊认为,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皇权、世家、江湖维持平衡,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那一刻的寂静短暂又绵长,如形无质的屏障,分开熙攘的人间。
高坐马上的男子红衣锦缎如晚霞,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斜斜一掠,霞光里顿时升腾起雾气,在豔光里氤氲,迷离又绚烂。那目光里流转着肃杀与锋锐,偏生白青南读出了一抹倦怠与沧桑,像宫宴未散,但人已离席。
很快,凝滞的气氛在他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割裂。
“来祝世子大胜。”
白青南初初一听就觉得哪里有毛病,想了下就发现问题所在——蹴鞠比赛刚结束,顾放就到了,这哪是来祝贺的?
下属躬身送上一个食盒,当了若干年“傅世子”的林慕忖度了半晌,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盘早已冷彻的菜。
翠绿欲滴,似是芹菜,又炒了些豆干和肉丝。
周围的人眼角抽了抽,这叫什麽?千里送盘菜,礼轻情意重?
林慕瞅了一眼,“咔塔”随手阖上食盒,“吩咐自己的小厮,“礼尚往来,我也给顾教主準备了回礼。”
——那是条红色珠串,鲜豔夺目,莹润剔透。
不得不说,配顾教主一身红衣,倒是般配得很......就是过于女气了些。
顾放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红豆珠串。”林慕微笑着强调。
顾放也笑,“红绳结发,红豆相思,难道世子心悦于我?”
衆人悟了,不愧是顾教主,羞辱政敌的话随口就来,堂堂世子,岂能雌伏于人下?
却听顾放继续说,“鸡母珠和红豆相似,我信世子是无心之误。”
衆人又悟了,傅世子威武!借送礼为由,行暗害之实啊。
林慕眉眼不动,“所以这就是你菜里放水毒芹的理由,想让我吃成傻子?”
衆人再次悟了,好好好,你们两位真是不遑多让,所以高端的政斗往往采用朴实无华的方式吗?
“怎麽会呢?”顾放摇了摇扇子,“你要真傻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王府的小厮和浣月神教的下属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看世子似乎对顾教主颇为上心。”
“是啊,老早的事,你怎迟钝至此!”
“那为何要送鸡母珠串呢?”
“哎,这不够明显吗?以前顾教主住在王府,终归与世子有些旧谊。我想,世子大概是寂寞吧,想和教主说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教主呢?送世子水毒芹,生气了?”
“你真傻,这麽大老远送一盘冷了的菜过来,明目张胆的把水毒芹当配菜,就怕人不知道上面是什麽毒物。”
“那他是什麽意思?”
“和世子一样,也是寂寞呗。”
“打住,世子要娶亲了啊。”
“坊间传闻,教主和叶姑娘不也是喜事将近吗?”
“你说他们的婚宴上,会邀请对方吗?”
“其实我觉得你们想多了,教主在王府不足一年,哪有什麽情谊,成婚自然是各成的。”
“甚是有理,甚是有理啊!”
......
这一插曲并不影响上元夜晚的热闹。与其他节日不同,上元的热闹或许可以称之为“绚烂的热闹”。这夜天上圆月,光华似霰;星河璀璨,蜿蜒弥散;人间烟火却敢于星月争辉,屋檐下、摊位中、巷道间,都悬挂着灯盏,有双鱼、宝塔、荷叶等样式,霏雾融融,亮如白昼。列在道路的高树上绑着烟火,随着引线的点燃,先是珠光碎玉般流转,再火树银花直沖天际,缕缕光华如丝线,盘旋上升着交织,绽放成夜空的千万花朵。大街小巷,宝马雕车。还有路边百戏,叠案倒立、鱼龙曼延、飞丸、盘鼓舞等,到处是快活的人群,到处是琳琅的灯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