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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过于美丽的,多半带毒,物事如是,人亦如是。
凛冽的风吹得衣袖鼓蕩,一时分不清是风在低吟,还是湖水在涨落。
曾是谁在画舫斜倚听一折风月,谁在舍生忘死后背相托,此刻谁在静静的听,风与水的声音。
“扑通。”
水面一声轻响,一枚蓝宝石指环毫无声息的淹没。
少年在原地站了许久,他凝视着脚下的雪地,蹲下身,一笔一划写着什麽,又久久凝视着。
久到落雪一层层覆盖,覆盖掉所有的秘密。
——就不会有人知晓。
少年在短短的时间,长大了,成为了一个男人。
所以你看,长大这个词啊,连基础的部首都不曾有过,茕茕独立,笔画也是如刀似戟,看似紧密相连,实则南辕北辙。
那年的建邑,浣月神教迎立了新教主,雷霆手段夺取权势。座上红衣人戴着玉质发冠,铺漫的殊色里,分不清玉光和眸光,哪个更潋滟。他的座椅远在几层之上的楼阁,每层的都有高手伫立,旁人无法近他身侧。
唯一能在方寸间见他的,是叶晚来。
她如往昔般娇笑着,“恭喜顾教主,声势至此,从今往后,教内无人再敢忤逆您。”
顾放望着台下,有些出神,不过目光的聚焦却不在此。
叶晚来问,“教主还有什麽未尽的遗憾吗?”
“......没有。”顾放说,“都实现了。”
叶晚来察觉到了他兴致不高,收敛了笑容。
又听他低声道,“其他的,就是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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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建邑,年轻的帝王扫除忧患,天下归心。他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蛰伏多年,总让人忘记他怀有淩云之心。
在其位谋其政,想做中兴之君,他属实不负其名。
宴席已散,灯火阑珊,直属天子的灰羽卫,暗中护他左右。
而在明面上走在他身边的,还是谢幼清。
裴煜侧过脸问,“你没什麽想问的吗?”
谢幼清困惑地望向他。
裴煜凝视了半晌,“算了。”
过了许久,她干巴巴地道了句,“陛下得偿所愿,甚好。”
裴煜淡淡说,“兵器谱烧了,傅以安死了。”
谢幼清想了想,“要我给您吹竹叶吗?”
“......不必。”裴煜步履不停,状似閑谈,“为什麽想给朕吹竹叶?”
“哦,因为每次我吹竹叶的时候,陛下会开心一点。”谢幼清如实道,“所以......”
“朕没有不开心。”裴煜打断她的话。
谢幼清就不说话了。
眼见快走到了寝殿,她準备辞行,却被裴煜唤住,又或是说,他在自言自语,“以前有个人托我照顾傅以安。”
谢幼清回头,不见探寻也无从安慰,只是说,“哦。”
“她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女子。”裴煜无端生了缅怀之意,“明明是女流之辈,但她懂得的、去做的,比世间大部分男子还多得多。”
话头到了这里,就断了。
谢幼清像是在听,还认真的点点头。裴煜却知道,这是心思最简单纯粹的姑娘,万事万物过耳不过心,因此,她活得蒙昧却自由。
自由。
诚然,谢幼清和赵知希,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有一点——万事万物都束缚不了。
前者对世事懵懂,而后者,是对世事洞察太过。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赵知希,那时他四岁还是五岁,先帝带他下江南,傅以安比他大些,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
不过虽然傅以安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但小孩儿多大上一两岁,就长了一两岁的见识。傅以安翘着脚斜眼瞥他,“你满月礼的时候,我父王还抱过你呢,啧啧啧,一眨眼就长这麽大了。”
这是什麽话,他涨红了脸,“你父王是谁?本王怎麽不认识!少张口胡沁。”
“小朋友脾气那麽大啊?”她吊儿郎当地抠抠耳朵,“吓死你,我爹爹是定安王。”
他觉得这小丫头定是在诓他,先帝与定安王的关系水火不容,定安王若真抱了他,他焉能活到今日?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姑娘——他这般形容是由于她未曾挽发髻,不过看上去并不年轻了,面容隔着经年的岁月已不甚清晰,隐隐约约记得勉强衬得上清秀,言谈举止爽利大气,颇有豪侠之气。
她指了指酒坛子,很自然地问,“喝吗?”
先帝跟在她身后,目光无奈又温和——他很少见到自己父亲这样的神色。
“阿煜还小,你别误人子弟。”
“有什麽关系?”她耸耸肩,“杨梅泡的酒,没喝过吧。”
“没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我不能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