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1、上一章里最后的诗句,形容杜怀德的诗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江南道”,原诗来源于唐代诗人贯休的《献钱尚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2、“我未见花时,此花与我同归于寂,我来看此花时,花的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化用自王阳明的《传习录》。原句要表达的是心本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化用到本章,已和原句的意思相悖,勿深究。
别哭
顾放看过去,前面的慈江已经停了下来,在头晕目眩层层叠叠的重影里,似乎慈江擡起胳膊,以手按上。
这是……走到尽头了?
隐隐听到隆隆声响,如机钮错开,一线明亮由远及近铺开。
慈江重重一推。
石门开阖的须臾,已能看到中央有个高台,上面置有一个硕大的檀木盒子。
慈江眼前一亮,整个人精神了几分,踉跄着往里走去。他摩挲着盒子的边缘,没有摸到锁扣,直接把盒盖往上一翻,竟是打开了!
顾放没有进去,只是倚靠着石门的边缘,并非对那盒子不感兴趣,而是确实再也动不了分毫。生命力在一点一点从躯体抽离,有什麽在飘然脱开,脱开愈加沉重的□□。
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但这次终于感受在劫难逃,纵然有再多不甘心,有太多未完成的心思,有更大的伟业雄途,却只能止步于此。胸口的气息翻腾如海,骨髓中有万蚁蠕动的疼痛,脑内千头万绪的情状此起彼伏,过往种种挤压变形,急速掠过。
是现代时,三洪门的一路血火和倾轧。
是初入大燕时,叶晚来掷出的暗器,滑过的薄刃撕扯残血。
是后来的人心鬼蜮,皇权和世家势如水火,却均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言笑,拨弄云翳。
是下江南后的一步一杀机,是盘根错节的官场勾结,是漫天的罂粟火光,是远在千里的朝堂谋划……
似一重又一重的山峦悍然压下,峰峦叠嶂,迷雾失途。在21世纪,他花了数十年时间,才巩固成万事游刃有余的模样,任何人都无法轻易略其锋芒。可在大燕,一切归零,他拥有的时间太短了,又一次回到了不由自主的境地,一座座高山,步履维艰。
只缘身在此山中。
顾放忽生一丝疲惫之感,那细微的感觉一经出现,便迅速膨胀扩散,吞噬着本就不清晰的意识,过往消褪得厉害,他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
等等,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星光,烟火。
还有与晚风一起入怀的少年。
那第三种难得。
密道里的匆匆会面,观音庙前的仓促道别,似乎他们已然好久没有认认真真说过话。
若是算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认真说话,大概是那个落雨的清晨,他背着湿淋淋的少年穿过长长的甬道。
少年无数次想说什麽,却无数次讲话掐灭在喉咙。
“不是你应该知道,是我想你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林慕想说什麽吗?
还是,他从未想过如何去面对这些呢?
他们曾是仇敌,曾是被迫连成一线的盟友,也曾是他说的,动了慈悲。
是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是期待着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人。
可是,少年红着眼问他,“我们之间算什麽?”
是啊,算什麽?盟友吗?
“我不想和你做盟友了,以后......以后少见面吧。”
或许这是一句谶言,顾放想,他曾与林慕分享过很多的时刻,喜悦的、艰难的、澎湃的、平静的、默契的、惊险的。可是,之后恐怕再也不会有。
他们不会再是盟友。
这一刻,顾放感受到极致的心悸——心动到极致,也心痛到极致。
撞碎所有虚张声势的假象,刺穿一切外强中干的顾虑,通向唯一的尽头,他终于懂了。
林慕岂止是盟友。
早就不止是盟友了。
……可全部的期待和明悟,一如满天星辰璀璨如流火,又在一瞬间倾斜而下,丝毫不剩。
“等我们离开江南,再来谈这件事,好吗?”
那时,他总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事情,去确定一些答案,让彼此的心意慢慢铺陈,而不是一时沖动下的决然收梢。
可命运不会给他那麽多“以后”。
……若他偏要有“以后”呢?
================================
除了顾放,没有人知道地宫里发生过什麽事。等林慕和沈澜祁见到顾放时,他一动不动,发丝淩乱,一脸血和土,半身浸在河里。
河流从地宫一路延伸,顺着沈澜祁手中地图的指示,两人才得以出来。林慕见此情形,想过去扶起顾放的身子,却踉跄着使不出力气,想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然而一动就抖得厉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