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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一边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站在地藏王菩萨的骑象金身面前。
“现在回想起来,被火烧确实挺疼的。”贺慎安望着佛前跳跃扭曲的烛火说。
“哥,你的烧伤难道就是在这里……”
贺慎安点点头,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三岁,却已经在棠善寺待了很久了,久到我几乎已经被淳悟大师点化,自愿剃度出家……”
可就在那个时候,小佛楼里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贺慎安人生的事情。
那天傍晚,十三岁的贺慎安拿着扫帚来小佛楼扫地,却看见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跪在菩萨面前不断地磕头,砰砰砰!把自己的头都磕破了也不肯停下来。
天色已晚,香客都已经回家,寺庙也要关门了。贺慎安走上前去,要请这最后一位香客离开,没想到男人却一把抓住了他,嘴里疯疯癫癫地说着:“儿子你回来了!人贩子丧尽天良,菩萨保佑,终于让我把你找回来了!”
贺慎安使劲挣扎,说:“我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人了!”
男人充耳不闻,声泪俱下地诉说:“我的儿子啊,我找了你八年了,菩萨保佑,让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儿子,你放开我!”
贺慎安在男人的怀里拼命挣扎,混乱中的某一刻,香案上的蜡烛被撞到在地,经幡被点燃,火舌一下子蹿上来,然后迅速在小佛楼里蔓延成了熊熊火海。
贺慎安摔进火里,衣服被烧成破烂,火焰像毒蝎子一样钻进他的胸膛里……在漫天席地的烈火里,有僧侣狂奔而来,有义工在高呼救人,而贺慎安唯一能听到的,是男人绝望而悲痛的哀嚎。
后来,贺慎安拼命从火场里逃了出来,可是那个男人却永远被吞没在了火海里。
大火在下半夜被彻底扑灭,贺慎安踩着焦土,站在小佛楼的残垣断壁前,使劲抹着脸上的灰,却抹到了那个男人滴在他脸上的血。
三天后,淳悟大师要给贺慎安正式剃度,可是贺慎安却突然反悔,从蒲团上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跑出了棠善寺。
“即向凡途登觉岸,便于业海泛慈舟。[2]”贺慎安扶正了插在烛台上的蜡烛,“戒之,你能懂我吗?”
秦戒之坚定地点头,说:“登觉岸是成佛,入凡途是做人。人间即业海,多的是佛成全不了的事,那就只有人来做。”
“哥,你是自己的信徒。”
贺慎安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秦戒之,像是在看一个知己。孩子们在二楼齐心协力敲响了大钟,钟声隆隆,像是浩蕩的长风。
隔着衬衣,秦戒之摸到了贺慎安左胸的烧伤,说:“淳悟大师刚才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还尚有一点不解,但是现在全都明白了。”
贺慎安握住了秦戒之放在自己胸前的手,“不成佛。”
秦戒之反手与他交握,目光是同频的坚定:“宁做我。”
二楼的钟声一停,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初中生就从楼上走了下来。贺慎安和秦戒之笑着分开。
纪望走到秦戒之面前,说:“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秦戒之把小孩引到松窗边,问:“小望,你想说什麽?”
纪望一个小孩子,却颇为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开口道:“哥哥,贺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找弟弟,他找了你很久,你是不是对他有什麽误会?”
没想到小孩子想得还挺多,秦戒之颇为意外,稍稍正色后,他说:“以前是有过误会,但是现在我和你贺叔叔的误会都解开了。”
纪望终于放心了一些,她指着自己的耳朵说:“贺叔叔找医生治好了我的耳朵,帮我找到了很好的养父母,让我可以在西陵上学,我真的很感谢他。”
秦戒之认真地对女孩点点头,说:“我也是。”
老师带着一群初中生离开小佛楼,纪望跨出门槛之前,特意用手语跟贺慎安和秦戒之说再见,对方也同样用手语跟她说了再见。
回到大雄宝殿,淳悟大师已经摆好了四个长生禄位,烫金红纸则需要由本人亲手写上姓名和生辰八字。
小僧人双手呈上毛笔,对并肩而立的贺慎安和秦戒之说:“两位施主,上面两个禄位供的是夫妻,下面两个禄位供的是兄弟。等你们写好之后,我会帮你们把禄位放上去的。”
贺慎安看了一眼他爸妈的禄位,已经被供奉在了夫妻那一排,问小僧人:“这是成规,还是习惯?”
小僧人说:“倒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只是往来的香客们习惯这样供奉,我们寺里也就顺势而为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