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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顾念霖没有想到段昭如此鲁莽,以致于丢了自己的大好性命。
段昭死去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到一日,整个西川就都会知道。乌纥与顾衍是刘勋两大心病,他本忧心乌纥真的从烟州长驱直入,想继续去烟州巡查敌情,可段昭已死,顾衍得知后必会召烟、长、渝、麟四个州的力量为子复仇。到那时候,刘勋要同时抵挡顾衍与乌纥,他定会死得很惨。
想到此处,刘勋当即决定带着段昭的尸首立马回兴州去,兴州是他主力军所在地,且有段昭尸首在,即便是顾衍兵临城下,也不敢轻易跟他刘勋叫板。
刘勋眼光复杂地看了看顾念霖,对众将道,“明威将军顾念霖抗敌有功,我令其暂代长州统军,主修防线、力争克敌。肃清长州乌纥余孽、安抚百姓之后,顾将军代我前往烟州,察查乌纥实况,不得有误。”
“是。”顾念霖心知肚明,刘勋不想给他实权,又想依赖他守住烟州、长州,所以他只是暂代长州统军。不过这对于顾念霖来说或许足够了,他已盘算到了后面三步该怎么走。
刘勋回兴州去部署,顾念霖差司弦歌给阿永火速去密信,将刘勋杀段昭之事告知了阿永,让阿永父女与顾二夫人等来长州避祸。阿永收到密信,先与父亲说了此事,“我看事不宜迟,今晚就出城,避开官道,可不与刘勋正面遇上。小姑母与刘勋一场血拼,兴州难免是一片灾难之地。”
谢信思虑再三,“念霖离去多日,顾二夫人对他甚是思念,此去可以顾二夫人去长州探望亲子为由,有顾二夫人身份沿途压制,则路上可畅通。”
阿永与顾二夫人说了此事,顾二夫人听到刘勋杀段昭,不禁流泪,“昭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刘勋恶贼,杀妻夺位不说,接连残害顾家血亲,天地不容!”
阿永也觉得心酸,想起顾念霖,她越发难以安乐,宽慰了顾二夫人几句,她换上了斗篷,暮色四合之后从佛院出来,去到顾如归在兴州城外的纺织院,把事情说与顾如归听,“阿姊,你需跟我们走,我们不能把你丢在这里。”
顾如归想到了顾如期,“可是,阿兄也在兴州,他怎么办?”
阿永叹息,“这是没有法子的,阿兄连着阿嫂,阿嫂有身孕,赶路不得。你放心,阿兄有洛家护着,洛家有西川各大家族连着,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阿姊,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长州、烟州的工匠衣履易磨易损吗?”
顾如归心神领会,“我知道,我早把新工履的图样给画好了,可以跟你们去长州,将图样交予长州的纺工,让他们照着图样做出耐磨的衣履来。”
许简看着顾如归,“西川事已至此,你们去哪里,我就陪着去哪里。我这就去备车马,今夜去接你们,陪你们去长州。刘勋那里,我便不管了。”
“你放得下你这一身官职与前程?”顾如归惊讶不已。
“什么官职、什么前程?西川乱象丛生,哪里还有什么前程?我陪着你们,与你们一起等到西川乾坤朗朗的那一天,那时候,才有我的前程。若真的前程没有了,我便守着眼前的幸福,也知足。”许简看着顾如归,猝不及防表白了爱意,顾如归一听,骤然心慌意乱,又甜到眼眉。
阿永见他俩如此情意绵绵,轻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等到乾坤朗朗的那一天。许校尉,大事要紧,阿姊交付与你,顾家在兴州的每一个人也都交付在你手上了,我先替念霖谢你。”
许简赶紧虚扶阿永一把,三人互相叮嘱了几句,阿永便回佛院。当晚夜半三更,许简、顾如归各骑着一匹马,纺织院多年的忠仆赶着一辆结实轻快的双驾马车,将阿永父女、顾二夫人都接上车。
出城门时守将见顾二夫人在车内,说是深夜道路清净无人好赶车,要去长州探亲,守将不敢多拦,随手放行。一行人出了兴州城,避开了大道,专走曲折小路,小路颠簸起伏,车马跟人都很吃力。
走了几日,眼看就要到中州地界时,迎面与刘勋的军队碰上。刘勋带着兵马,轰轰烈烈,本是走大道方便自在,无奈这一带的官道山石滚落堵塞去路,他恼火地下令绕小道前进,不想撞见了顾二夫人等几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刘勋一看就明白了,冷笑起来,“原来你们早得知我杀了段昭,怕兴州兵乱,所以提前出逃?”
顾二夫人由阿永搀扶着下了马车,拿出了气度,“你杀了段昭?这是何时的事情?你因何要杀他?”
“你不知情?你若不知情,就不会出门了。”刘勋不信。
“我天天念经诵佛,如井底之蛙,当然不知。我此次出门,是听兴州传出乌纥进犯,我怕念霖有事,想去看他。”
刘勋上前,“你的念霖无事。倒是你们像是有事,为何不走大路?是故意避开我?怕我阻了你们?”
“听闻乌纥涌入烟州,我等还如何敢走大路?”顾二夫人声音里都有颤抖,“刘勋,你果真杀了段昭?”
刘勋一挥手,身后的人把几层布料包裹着的段昭尸首抖搂出来,是段昭无疑,只是死去几日,他的尸首发黑发青,说不出的凄惨恐怖。顾二夫人心脏一痛,差点要晕过去。
刘勋盯着许简与顾如归,“你二人为何也跟着出城?没有我的准许,你们敢擅自离开兴州?”
许简下了马,心知不能与刘勋硬碰硬,于是放缓语气,“顾二夫人出远门,身边一时无可信可靠之人护送,末将恰好正在闲休中,送顾二夫人去到顾将军身边,我即回兴州。”
顾如归也道,“边防工线上缺少耐用的衣履,念霖请我为工事设新图样,我此次是带了这图样去给念霖的,这也是为了工事能早日修筑完毕。”
“不得不说,你们人太齐聚,倒叫我疑心。”刘勋望向车内,“车上还有何人?”
谢信听了,只能下车行礼,“见过节度使。”
刘勋问道,“你们同行,有何正事?”
阿永还没有发话,谢信先说,“小女与顾将军分离多日,心中甚是记挂,因此想陪同顾夫人前往。我这老朽之躯旧病缠身,小女不忍丢下我一人,这才带我同行。”
刘勋脸上笑出寒意,“既然是老朽旧病之躯,再受这风尘颠簸之苦,如何能行?不如跟我回兴州,我多少看在往日份上,会照拂好谢史官你的。”
谢信惶然失色,“可......我已不是史官。”
“我说你不是,你便不是。我说你是,你便是。从这一刻开始,你任我刘勋的史官。”刘勋轻蔑看了一眼段昭的尸首,“有人说我无名无分,是篡逆之贼,我这就借由你谢史官的笔昭告天下,我刘勋是名正言顺的西川之王。西川与朝廷共分天下,你是西川的史官,不再是朝廷的史官!”
阿永见刘勋的人要把父亲带走,哭着拉住谢信,顾二夫人要为谢信说话,被谢信止住了,他相当平静,“阿永,好好照顾好念霖的母亲,你们先去。为父无事,我就在兴州等着你们回来,我一介文儒,节度使大人他不会为难我的,快去。”
这话中之话,阿永如何听不出来?父亲这是在牺牲他自己一个人。
阿永哭得凄惶,死活不肯放手。
谢信对她说道,“阿永,为父听闻烟州是西川小江南,你自小最爱江南百景,此刻烟州只怕未完全冰封,你尽可宽心去赏那绿幽红澈的向上生机处,不要伤怀。”
绿幽红澈,不是柳暗花明,又是什么?
阿永听得父亲这醍醐一沉钟声,失神松了手,被顾二夫人与顾如归连着推上了马车,阿永回过神来,再去掀开帘子时,看到父亲瘦弱略佝偻的身子坚定朝刘勋走去,泪水模糊了阿永双眼。顾二夫人马上搂过阿永,阿永哭出了声音。
马车疾驰向前,阿永听得刘勋的人马滚滚远去,再次放眼望去时,谢信淹没在了尘土飞扬之中。顾二夫人劝慰阿永,“我也不忍丢弃你父亲一人与刘勋离去,可我们几个人的命在刘勋眼中已是蝼蚁,刘勋会杀段昭,未必就不会杀了我们。放你父亲与刘勋去,实在是怕我等都白白送了命。阿永别想太多,刘勋有用得上你父亲的地方,你父亲无事。待我们见了念霖,想法子把你父亲救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