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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永捂着他的嘴巴,眼泪已经掉落,“说什么傻话?”一语未完,她已经转过脸去簌簌哭泣,顾念霖的心跟她的心焚烧在一起,起身将她抱紧。
得知悯儿从家中动身去见刘勋,阿永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顾二夫人带着顾念驰,连同顾如期夫妻,一行人去了佛院。
顾二夫人思想前后,本想硬硬拉扯顾斐跟自己同去,要是刘勋来顾家,人都不在,一次险象环生就这么过去了,顾斐也没有危险。
顾斐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她心如槁木,对顾二夫人说道,“刘勋不一定就会来,他对悯儿的情分也极为有限,这我是心知肚明的。他要是来,我也改了主意,先随同他回去,再与他理论,不会让他有借口害了这府上的人,你们且放心。”
顾念霖听了顾斐的话,还是觉得不妥当,也跟着劝了顾斐几次,无奈顾斐哀莫大于心死,又几十年来不乐意出门露脸惯了,横竖就是不肯动身。顾念霖只得让母亲带其他人先走,自己也回了军中。
再次听到顾斐的消息,是半日之后。
听闻刘勋抱着顾斐染满鲜血的尸首面目无神地走出顾家大门,顾念霖急匆匆从军中赶回,顾二夫人也慌忙从佛院马不停蹄往家中去。
顾衍早带了四个儿子当街拦截了刘勋的去路,把顾斐从刘勋怀里抢了去,顾衍恨不得撕咬刘勋的血肉,她双手捶打刘勋、哭喊顾斐的名字,“我的亲姐姐啊,刘勋你谋我顾家军权、杀我亲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逆贼,你还我姐姐的一条命来!”
刘勋与平常判若两人,平常他是宁静之中藏着凶狠与深沉,眼下的他静默至极,眼中与心中似乎没有了所有的心机与较量,只有空洞的无力感,他想抓一个人的心想了一辈子,但终究是抓不住。
他以为他对顾斐真的已冷心、死心,可看到她死在自己眼前,她像是一朵苍美的花凋落,他才知原来自己还会痛楚。他想不到顾斐会为了顾家,从袖口拿出一把刀去刺杀他的后背,他也想不到,他竟然在恼怒之下真的用那把刀把顾斐杀了。
刀尖刺入她的心脏,她满面泪痕看着他,在他跟前无声倒下去,那一刻,刘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天崩地裂。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他第一次见到廊桥上如仙玉立的顾斐,到这半生起落,他实在是爱惨了顾斐,因为太爱她,才会对她扭曲出种种的仇恨。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为预防顾念霖来个就地格杀,刘勋是带着亲卫去顾家的,就连进了顾明渠的灵堂,他身边也跟着几个人。他大意就大意在没有对顾斐一如既往地绝情,当她说想单独跟他说几句私心话时,他不但信了,且把人手都遣散到了灵堂之外。
被顾衍捶打得感知到了疼痛,刘勋回过神来,眼色一变,从腰间抽出长刀,气势汹汹,吓得顾衍后退了几步。
刘勋逼近上去,“顾斐她是自杀,以此要挟我归还顾家西川之主的地位。可试问西川如今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做这个西川之主?我本想带她回刘家安葬,事已至此,既然你们想留着她,那就带她葬回你们顾家也罢。我料想她顾斐,是至死也不愿意葬入我刘家,百年之后,她也不愿意与我刘勋合葬,我愿意在她坟前写休书,成全她!”最后这几个字,他是咬牙说完的。
顾衍母子本想将刘勋当街诛杀,不想刘勋所带亲卫多且精,根本不占上风。顾衍本不甘心就此退去,转念间想到顾斐的后事还要处理,刘勋霸去顾家江山在前、逼死结发妻子在后,百姓的口碑也够刘勋受的,因此把火气压了压,寻了个台阶给自己下,“我不想我亲阿姊死后还这般曝尸当街,刘勋,你与我顾家的新仇旧恨,咱们往后慢慢清算!”
刘勋眼见顾衍等人把顾斐抱走,眼神之中的地狱之火霎时间又淡漠下去,他叫停了顾衍。顾衍回身,只见刘勋挥刀将近旁边一名亲卫的长袍割去一大半,又将自己的手指用刀划破,长袍铺在亲卫背后,刘勋以血手指愤慨写下了休书,把休书命人递过去给顾衍,“我与顾斐,生死都不再是夫妻,前尘往事、昨日姻缘,一概成空!”
顾衍见了那休书,气得牙关打颤,“刘勋,你定会不得好死!”
百姓们见状,都不敢发声,见顾衍与刘勋都各自散去老远,这才敢窃窃私语,话题所指,皆是刘勋此人的背信弃义、两面三刀。
顾衍把顾斐重新带回了顾家,顾二夫人见了顾斐心口上那把刀,恸哭流涕。顾念霖死死盯着顾斐的脸,人发僵到舌头都快说不出话来,他哆哆嗦嗦握住那刀把,稍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顾斐的身体一点点僵直,血液也在一点点凝固,可拔刀的刹那,还是溅了顾念霖一身的血。
顾念霖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滴一起流淌下来,“是我的错,我该坚持让大姑母离开,她执意留下,本就是执意跟刘勋同归于尽。”
顾二夫人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捂住了顾斐的伤口,好像这样做,顾斐就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她还是完整的。
“你既明白她执意要跟刘勋同归于尽,就知道拦住了这一次,她还会有下一次的。我以为他们是夫妻,事到临头,你大姑母未必能对刘勋下得去手。可我终究是忽略跟低估了刘勋这些年对你大姑母的伤害,从心上到身上,你大姑母伤痕累累。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被迫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有什么错?为了顾家,她忍辱负重与刘勋做了多年夫妻,她实在是累了。”顾二夫人转头含泪,看向顾念霖。
顾衍按捺不住,“刘勋逆贼的行径,全西川有目共睹。念霖,你随我里应外合,我们这就去军中把刘勋擒获斩杀,他篡位杀妻,人神共弃。”
顾念霖本跪在顾斐身边,一听这话,马上起来,“小姑母不可,刘勋的势力比你我加起来大得多,你我联手也只有白白送命。”
姑侄俩争执不下,顾二夫人晕了过去。
顾明渠停灵多日,顾斐是新丧,顾家再也禁不起两次折腾,只得将顾明渠跟顾斐的后事一并料理。出殡当日,阿永一路搀扶着顾二夫人,又担心顾念霖操持事务日渐消瘦,西川五六月大好的节气,西川却笼罩一片灰蒙之色。顾如归哭倒了几次,洛泱一直陪着她。顾斐的大女儿悦儿、长子悯儿、幼子恪儿几乎是一路跪着去,哭得凄惨。
刘勋始终未曾露面,把自己关在房里醉了好几天,无人敢近。
他对顾斐除了恨意,还是恨意,可他也恨自己。顾斐不爱他,这些年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开口求他和离,但为了顾家与西川的宏图,她竟没有开口求过他一次。而他,他深知她不爱自己,他也有无数次机会放她自由,但为了依附顾家壮大自己的实力,他不顾一切把顾斐绑在身边,继续冷待她。想到这,刘勋就如一匹红了双眼的高山苍狼。
阿永衣不解带在顾家七天,熬过了顾明渠跟顾斐的丧事。顾二夫人有洛泱跟顾如归照料,顾衍为了要讨伐刘勋,带着四个儿子返回段家地界去想办法了。顾念霖精神恍惚,阿永日夜守着他,倍觉凄苦,“天总是会亮的,你得熬过这漫长黑暗。”
顾念霖把头靠在她身上,“阿永,你为什么总是能这么理智、这么清醒、这么坚韧不拔?”
“因为我是那迎风冬草、百折不回,这不是你所说的吗?”阿永嘴边苦涩一笑,“我也并非那么强大,只是因为我心里有父亲、有你,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先露怯,你说过,我是你的主心骨。”
顾念霖闭上眼睛,将她搂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永又道,“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要问你。”
“何事?”
“顾明恒家中所有与旌节相关的仪仗物件都不翼而飞,此事是你与父亲当初所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