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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刘勋,他违心说道:“顾刺史、顾旌节相争已久,顾旌节又素来与陈放等人不和,此乃三败俱伤。刘将军自幼追随节度使大人平荡西川多年,是功勋重臣,值此非常时期,刘将军上位执掌西川,是顺应天意。”
刘勋微然一笑,“我知你说的非真心话,不过也罢,你既识时务,我不为难你。史册我会过目,你也早晚多劝念霖,美人与功名这两者之间,只能与一样长相厮守。他有了美人作伴终身,就别来想功名的事,身在福中要知福。”
顾念霖跪在父亲的灵堂之上,听谢信把刘勋这些话说完,后脊背已经发麻,眼神几乎一触即发,如热锅泼油。阿永站在边上看着他,真怕他受不住。
顾念霖给父亲磕完头,霍然站起来:“我父亲病亡,刘勋竟一步也未曾来祭拜过,是断然与我等决裂了。小姑母说得对,刘勋不过一外姓人,怎敢夺我顾家军权?”
顾二夫人面色不好,几番开口,终于说出,“念霖,你大姑母央求我与你走一险棋。以让刘勋上门接你大姑母为由,就地诛杀刘勋。”
顾念霖一听,当场拒绝,“万万不可。刘勋何等心机?我们不让他来给父亲上香,倒叫他来接大姑母,轻重颠倒,他岂能不怀疑?他一向与大姑母没有多少夫妻情分,这次又翻了脸,他连顾家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在意大姑母不成?”
“这一点,我与你大姑母倒是提前商议过了。”顾二夫人慢声说道,“我秘密差人给悯儿去了一封信,悯儿会当面求刘勋把你大姑母接回去。刘勋对悯儿还有几分父子之情,看在悯儿的份上,说不准他会来咱们府上。”
顾念霖依然有顾虑:“要是杀刘勋不成,母亲可想过大姑母与阿悯的下场?又可有想过我与你、念驰、阿永父女的下场?”
顾二夫人哭出声来,“我哪里不知其中凶险?但刘勋之强大不在顾明恒之下,不趁着他刚刚上位就铲除,日后更无你我活命的机会。你大姑母说,由她亲自动手,一切后果,我们都可以推到她身上......”
“大姑母与我们是骨肉至亲,母亲也能说出这样的话?”顾念霖一下觉得母亲也陌生了。
阿永见顾二夫人支撑不住,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递过去一口热茶,顾二夫人喝了,这才续上一口气,“难道我是那冷血狠心的人,舍得看着你大姑母豁出自己?可眼下这要紧关头,牺牲你大姑母一个人保全大局,总比所有人都葬送在刘勋手上好。我看得出来,你大姑母这一生因为刘勋,她痛苦到了极点,她何尝不是想早点借机解脱?”
“荒唐!”顾念霖说什么也不答应,“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话。刘勋那样的一个男人,大姑母手上有十把刀子,也未必能伤得到他。就算是把他灌醉了,以刘勋的武力,也没有胜算。”
阿永看向顾念霖,“之前顾明恒父子就是被二十精兵困在屋内杀掉的,若能布置妥当,此事也绝非会失败。只不过,亲眼目睹过顾明恒父子被困杀,刘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成为瓮中之鳖呢?他不会轻易上当的。我也认为,不可拿大姑母去涉险。”
顾念霖点头,“阿永所虑,即是我所虑。”
“那依你们,此事就算了?书信送出去了,悯儿定会去求刘勋的,刘勋要是真的上门来,不是白白浪费了良机?”顾二夫人实在是头痛得很。
顾念霖命人送顾二夫人回房歇息。谢信也还要回去写史册给刘勋交差,嘱咐了顾念霖几句要谨言慎行后,他也离去了。顾如期与洛泱到灵堂去打理,顾念霖与阿永得以歇息片刻,退到厢厅中,阿永将热水香巾拧干,敷在他的双眼和额头上。
“父亲离世,你几天未合眼,身子骨要当心。”阿永的话语里有哀婉伤痛,“凡事不可强来,过刚易折,跟刘勋当面冲撞不是上上策,咱们不得不先面上服软,再暗暗寻找机会。”
顾念霖握住她的手,顺势也把香巾拿了下来,他看着她被热水烫红的手背,再看她眼眶,如她手背一样红,他心里很疼,伸手抚摸她耳鬓的发丝,“阿永,你有没有后悔过答应与我的婚约?我没能给你多少平安祥和,反而一再让你卷入这样的担惊受怕中。”
阿永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我不怕这样的日子,我只是怕你会一蹶不振。话说回来,一蹶不振这样的事情,或许你是会有的,但我希望那只是你一个阶段,不是你的结局。”
顾念霖忽然害怕,“我却忧心,怕那是我的结局,我面上坚强,心里也有经受不住的瞬间。阿永,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从祖父离去,到父亲过世,再到刘勋夺权,桩桩件件,我都无能为力,什么也扭转不了。”
阿永见他目光涣散,实在是伤心太过度,忍不住陪着他流了眼泪,“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是人,不是神,不能每一关都完美渡厄。咱们不是没有希望,我看小姑母未必容得下刘勋,她定会在你之前出手,念霖,趁此机会,你当多多为自己蓄势,谋定而后动,必能出其不意、后发制人。”
顾念霖一下被阿永的话给惊醒了,她于修史中得以窥见人心,一句“后发制人”就点到了关键处。看小姑母顾衍的架势,若她能顺利杀了刘勋,一定会仿效刘勋,在西川自立为王。若她反被刘勋所杀,借着刘勋喘息的间隙,顾念霖一招致命痛击,或许有拿下刘勋的可能。
不管怎么样,不断蓄势才是重中之重。
顾念霖的心情一下开阔了许多,他眉宇舒朗,歉意说道,“去年你我生辰,都陷在顾明恒的军中,几乎双双丧命,不能好好给你庆贺。今年你我生辰,又遇上父亲重病过世,想要给你过生辰的心也没有了。你我本快要成亲,父亲一去,又重新有三年丁忧之期,阿永,我还要再等三年才能娶你过门。”
阿永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西川的事情要紧,等所有的事情都安定下来,你我之间还会有好多个三年。念霖,你的五千私军远远不够,且刘勋知道你的底细,你定要另想法子,让刘勋成为睁眼瞎,你才好在他眼皮下游刃有余。”
“不仅是刘勋,连小姑母也要如此。”顾念霖想得透彻,“阿嫂出身于西川大族洛家,西川大族之间又以姻亲互相稳固利益,他们盘根错节、密不可分,要是能争取到西川大族的势力,外加西川百姓的拥护,我再设法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党羽,不愁大事不定。”
阿永想了想,冒险说了一计,“陈放等人被杀,西川就少了牵制,这犯了朝廷的大忌。父亲被刘勋威胁,必会在史书上掠过此事。不如派人把刘勋夺权一事泄密给朝廷,朝廷得知后,定会再派人马来分管西川,正好可以拖住刘勋与小姑母,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谋事。”
“这样一来,你父亲会不会有危险?”顾念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她是兵行险棋,但不知她会有如此惊险一步。
“不会,有时候看似大危大急之处,反倒是风平浪静。刘勋会看父亲的史册,父亲会叫刘勋无可挑剔,刘勋自然不会怀疑到父亲头上。而你只需找一个有去无回的替罪羊来顶了泄密的罪,刘勋到时候也无话可说。毕竟,他哪里堵得住西川每个人的嘴?”
“好!就依你的主意。阿永,我尽快处理此事。”顾念霖憔悴的双眼此刻才露出一丝难得的释颜,“这几日,你暂回你父亲身边。刘勋一上门,这里恐怕就成了杀戮之地,就连母亲跟阿兄阿姊他们,我也会安排他们以替父亲超度为名,去佛院暂避。”
“我放心不下你,可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回去。”阿永识大体。
“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主心骨。”顾念霖神色庄重,“我祖母与母亲,皆为西川大族嫡女,我祖父与父亲为取西川,都有意与大族联姻。阿永,我对你起誓,他日哪怕是为了西川大局,我也不会另娶其他大族女子,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