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2 / 2)

赵嘉反应极快,迅速侧身让开,无意伸手去扶。

卫青和赵信各持刀鞘,十分巧妙地抵住刘陵,使她避免栽倒,同样够不着赵嘉半分衣角。

“请吧。”

实在看不惯这位王女行事,哪怕是脾气相对温和的卫青,也带出明显的厌恶之色。提防她再起幺蛾子,索性和赵信示意,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彻底同赵嘉隔开。刀鞘距刘陵不远,稍有不对,立刻能让她吃个教训。

来到岩山下,门客的尸体已被移出,相距数步远,两名军伍正架起柴堆。

长途跋涉,天气又热,尸体无法长久携带。

如战死的同袍,门客的尸体也将被焚烧,骨灰盛装起来,和剪下的发及随身物品一同带回边郡。等到查明他的身份籍贯,再送回乡中安葬。

因荒漠气候干燥,尸体又埋在岩山下,腐烂算不上严重,轮廓仍能依稀辨认。

看到门客的尸体,刘陵瞳孔紧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白得吓人。

“陵翁主是否认得他?”赵嘉转过头,双眸凝视刘陵。

“不、不认识!”刘陵白着脸,矢口否认。

“陵翁主最好再想一想。”赵嘉一字一句道,“此人身怀木牌,上书淮南王府字样。陵翁主果真不认得?”

刘陵咬紧牙关,仍是摇头否认。

“嘉无妨实言,纵然翁主不说,待回到国内,也能查明此人身份,不过是耗些时间。也不妨告知翁主,嘉不缺让翁主开口的手段。”

赵嘉语气淡然,刘陵却清楚感受到压力,比先前更甚。

“翁主果真不愿说?”

“他是王府门客。”扛不住压力,刘陵喑哑开口,“姓张,名岸,出身涿郡。先帝前三年入王府,侍奉家君。家君去后,以庶人身追随家兄,此前同赴五原郡。”

“我离开五原,本想前往西域,中途遇到匈奴,被掠。”

“知其在楼兰,向匈奴举荐。他假装投靠,随军西行,沿途留下标记。”

“匈奴发现此事,对他鞭笞拷打,在马后拖行两日。”

“抵达此处,他终支持不住。临终犹言,汉子不同胡寇为伍,遂首汉而亡。”

说完这番话,刘陵仿佛失去全身力气,直接瘫软在地。又像是搬开压在心头的大石,神情放松,终得以解脱。

赵嘉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刘陵一眼,任由她跌坐在地。迈步走上前,抽出匕首,割下门客一缕发,用布包裹好。

卫青和赵信抬起门客的尸体,架上柴堆,以火把点燃。

橘红的火舌蔓延飞卷,夹杂团团蓝焰。

黑烟腾起,一名文吏上前,除掉发冠,披散开头发,双足用力踏地,口中唱出悠长的调子:“魂归来兮,魂归乡兮,祭祝!”

荒漠中无法备足祭牲,公孙敖猎来落单的野狼,以狼首祭魂。

待柴堆燃尽,火光熄灭,门客的骨灰被仔细收敛,刘陵又被送回囚车。

车门合拢,刘陵环抱双膝,缩在囚车一角,脸埋在双臂间,想要哭一场,却无论如何淌不出半滴眼泪。

夜间起风,呼啸卷过岩山,仿佛野兽凄厉的嚎叫。

天明时分,远处传来阵阵驼铃声,赵嘉被吵醒,打着哈欠走出帐篷。问过值守的军伍,方知是西域商队经过。

这支队伍规模不小,商人、护卫和奴仆加起来,足有六百余人。其中有两人做安息打扮,除了绢帛、柘糖和ji,ng盐,还带有二十多名出身西域的胡姬。

隐约猜出两人做的是什么买卖,赵嘉唤来通译,让他试着同对方接触。

“将军放心,仆一定将事情办好!”

通译拍着胸脯,郑重作出保证。利用通晓语言的优势,很快同商队众人打成一片,为日后搜集匠人的计划,成功迈出第一步。

用过饭食,大军拔营东归。

商队则就此分开,一部分继续西行,另一部分转道向北,准备去做蛮族生意。

借由通译之口,知晓安息和大夏爆发战争,附庸的小国和部落陆续被卷入,商队众人反应不一,有人认为战争爆发,抓住机会,必然能狠狠捞上一把,其中就有被赵嘉关注的两名安息人。

另外一些则认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开战的又是两个大国,贸然闯进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赚钱固然重要,自己的命更重要。命都没了,赚再多又有何用。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不提商队的小cha曲,汉军启程之后,参考赵嘉绘制的地图,制定出路线,连续行军超过半月,从将官到士兵,除非必要,近乎没怎么离开马背。

经过长途跋涉,大军终于走出荒漠,顺着两条并行的河道,来到大宛边界。

“前方就是大宛。”李当户折起马鞭,指向高耸的夯土城墙,口中道,“此去数月,大宛王答应的战马应该备妥。”

发现自西而来的汉军,城墙上的守卫登时一阵慌乱,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头皮发麻。

汉军过境时发生的一切,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想忘都忘不掉。

两名派去交涉的将军,去的时候信誓旦旦,很是威风,回来就只剩两颗头颅,实是众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大宛国王大方给出战马,并且额外附送半个国库,和这两颗人头有莫大关系。

最初,国王和国师起初还想硬抗,一边派人交涉,一边暗中调集军队。不想被人头砸过来,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像是扎破的皮球,眨眼就扁。

有血淋淋的例子在,见到归来的汉军,大宛没有任何抵抗,直接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

满脑袋冷汗的大宛贵族发现,比起先前的队伍,这支大军更为恐怖,浑身上下弥漫煞气,靠近十步之内,脊背都开始发凉。

这种可怕的感觉,简直像面对一群凶兽,稍有哪里不对,下一刻就会被咬断喉咙。

“将军,请。”

想起挖坑的乌孙,大宛国王恨得牙痒。同贵族一起发誓,等到送走这些杀神,立刻集结重兵,给这群挖坑的好看!

汉军过境大宛,取三万匹战马的消息,风传西域各国。

据可靠消息,大宛上下极是仰慕汉朝,送出战马不算,还哭着喊着献上大批黄金玉石。如果汉军不要,国王和大臣就抱头大哭,哭到对方收下为止。

风闻此事,乌孙国王和大臣面面相觑,顿觉有些棘手。康居和各西域小国也是咬着后槽牙,心里一阵阵发苦。

之前不是送过一波,怎么又送?

最重要的是,大宛送了,他们送还是不送?

答案显而易见。

在匈奴统治西域时期,没少发生类似的事,各国简直品得不能再品。

汉朝的作风的确和匈奴有所区别,但是,想在巨人的鼻息下生存,总得有些眼色。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抖机灵,百分百是活腻了,想要体验一下脑袋搬家的爽感。

于是乎,在离开大宛之后,汉军一路走,一路被进献金银玉石,珍珠香料,谷物牛羊,各色特产。

赵嘉计划中的武装游行,可谓是大获成功。

待到大军离开,大宛不及对乌孙发兵,就被西域各国围攻,差点被揍趴在地。

西域各国难得如此团结, 袖子的理由也很充分:大宛搞这一出,逼得他们必须跟进,国库现在能跑马,粮仓能饿死老鼠!这口气不出,觉都睡不好!

大宛也很憋屈,实在被揍急了,直接扯嗓子高吼:汉军西归时,携带的黄金宝石装满百多辆大车,这都是哪来的,不是进献就是灭国!

“别说你们不知道!”

大宛国王骑在马上,用刀指着对面联军,气急败坏一阵大吼,话里意思很明白,大宛根本没得选择,灭国还是送钱,只能选一个!

骂得对面哑火,大宛国王又调转炮口,对准乌孙一阵狂喷。乌孙国王被骂得气血上头,一样开启嘴炮,在两军阵前展开一场激辩。

辩不出高下,大宛乌孙索性开打。

打到一半,发现其他人都在观望,没有动手的意思,以为他们要占渔翁之利,交战双方怒气飙升,竟合伙对着小国军队一阵乱砍。

一场混战下来,西域各国元气大伤,大宛乌孙更结成死仇。

谁也打不赢谁,大宛和乌孙的国力不断消耗,小国想要浑水摸鱼,又会被双方联手收拾。

日复一日,情况愈发糟糕。

在西亚和中亚打成一锅粥时,西域也是ji飞狗跳,丝毫不得安宁。发展到后来,各国再不想打下去,都盼着天降神兵,拍死乌孙和大宛才好。

汉朝透出设置西域都护府的口风,各小国如遇光明,争相派出使节,诚恳请求汉天子,务必尽早派人来,为大家主持公道!

在万众期待中,元朔三年,西域都护府正式设立。西域都护走马上任,率军进驻西域,非但没像匈奴一般受到抵触,需以武力镇压,反而受到各国热烈欢迎。

据史官记载,汉骑过境时,西域各国百姓夹道,壸浆箪食,载歌载舞,蔚为壮观。

作为源头的五营亲军,尚不知西域各国将掀起一场混战。军中上下归心似箭,离开楼兰后,正不断加速,向边郡疾行而去。

第两百七十九章

元朔元年,冬十一月, 天子诏举孝廉。

大将军窦婴奏请, 圣旨下至各郡, 凡不举孝,不察廉, 视为不奉诏,当以不敬论,重责当免。

刘彻当廷准奏。

是日, 飞骑四出长安, 奔赴各郡传达旨意。

同月, 江都王刘非重病,上表天子, 请立长子刘建为王太子。

刘彻看到表书, 派宫中侍医往江都国, 并召前江都国官, 询问刘建品行。

闻其性情放荡不羁,既不喜读书, 又无刘非勇武, 偏恣意傲慢, 视江都国为囊中之物, 对姊妹幼弟多有不善轻蔑, 遂心生不喜。

为免言辞偏颇,刘彻连召三人,并问绣衣使者, 所言皆一般无二,对刘建更加厌恶。

待处理完政务,刘彻摆驾椒房殿,同陈娇提起此事,语气不免唏嘘。

“王兄果敢有勇力,年少击吴,以军功得赐旌旗。诸兄弟中,父皇最赏其勇。不想壮年染疾,沉疴在身。观其后继者,长子骄奢放荡,无才无勇。次子尚年幼,一样难承大任。”

陈娇端起茶汤饮下两口,又夹起一块糖糕,觉得滋味不错,顺手给刘彻夹了一块。见他迟迟不动,索性递到他的嘴边。

“陛下,这糕滋味甚好,尝尝。”

“娇娇,我在说正事。”刘彻皱眉。不想话音刚落,就被糖糕堵进嘴里。咬着糖糕瞪眼,引来陈娇一阵轻笑。

“我知。陛下说,我听着就是。”

实在发不出脾气,刘彻只能依着陈娇的意思,吃完整块糖糕,饮下半盏茶汤。放下漆盏,心情竟放松不少,莫名升起的郁气也消散许多。

见刘彻脸色转好,陈娇又夹起一块糖糕,放到他的面前,道:“大母曾说过,事无绝对。看一则,想一则,想清楚弄明白,才好做出决断。”

陈娇这番话,貌似和刘彻所言风马牛不相及,却意外让刘彻陷入深思。

“娇娇说得对。”片刻后,刘彻笑了,夹起糖糕送进嘴里,三两口吃完,饮下盏中茶汤,道,“王兄上表请封长子,亦言请恩及幼子。此前主父偃奏请推恩,无妨先恩于王兄两子。”

刘彻说话时,陈娇命宫人再送茶汤,多备几份糕点。

现如今,刘彻常会在陈娇面前提及政事,而陈娇多是听而不言,极少会发表意见。只有刘彻询问,才会偶尔说上两句。

两人成婚多年,未见多么情浓,却始终相敬如宾。

一年年过去,永巷中的美人层出不穷,后宫中繁花似锦,争奇斗艳。皇子公主也陆续出生,却始终无一人能同陈娇比肩。

每月之中,刘彻至少有五六日宿在椒房殿。遇到烦心事,和旁人不能说,多会同陈娇讲。年复一年,陈娇的地位愈发稳固,哪怕她没有孩子,恩宠依旧不衰。

将一切看在眼里,受封窦太主的刘嫖时常感叹,比起窦太后,她的目光实在短浅,心计也差得太多。如果陈娇不是留在长乐宫,受窦太后教导,未必会有今日。甚者,可能早就被天子厌弃。

当夜,刘彻宿在椒房殿。

隔日朝会,允刘非上表。并分江都国为二,分封刘非两子。同时划出八百户,作为翁主食邑。

前朝发生的事,很快有人报给陈娇。

彼时,许美人正坐在屏风前,素手搭在陈娇额角,轻轻按压。

皇长子刘据和大公主在铺了厚毯的殿中追逐玩闹。随侍的宦者宫人围在四周,双臂微微张开,唯恐这对小祖宗磕碰到哪里。

大长秋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在陈娇身侧低语几声。

陈娇睁开双眼,对大长秋摆摆手,道:“我知道了。回头派人给阿母送信,这事是陛下的意思,有宗亲上门也挡回去,莫要cha手。”

“诺。”

大长秋退下后,刘据丢掉能跑动的木马,迈开小腿,哒哒哒跑到陈娇跟前,道:“母后,我想去林苑。”

“为何?”陈娇坐起身,从宫人手里接过绢帕,为刘据擦拭额上的汗水。

“听人说西域新贡马驹,我想学骑马!”

不等陈娇说话,大公主也跑过来,撒娇抱住陈娇的胳膊,仰头道:“母后,我也想去。”

姐弟俩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陈娇直接被逗笑。

许美人点了点大公主的额心,道:“先前想着认字,这才几日?老子读了几篇?”

大公主低下头,神情有几分可怜。

刘据和大公主长在一起,最见不得她受委屈,当即道:“是我想骑马,是我同阿姊说的。”

陈娇将刘据抱到怀里,轻轻摇了摇,又将大公主拉过来,抚过她的额头,道:“什么大事,再过不久就是春猎,我同你们父皇说,挑两匹大宛马驹。”

“大宛?”刘据和大公主一起抬头。

“西征大军归来,大宛进献三万好马,比匈奴马更好。”

陈娇说话时,刘彻正巧走进殿中。

宦者来不及通禀,只能小跑跟上。

陈娇听到声响,见到尚未换下衮冕的天子,示意大公主和刘据上前行礼,自己也和许美人起身相迎。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刘彻挑眉,让行礼的一双儿女起身,挑眉道:“我若不来,岂知马未入京,就已经被惦记上了?”

“两匹马驹而已。”陈娇故作叹息。

刘据和大公主满脸紧张,生怕刘彻不答应。

“父皇……”

对上四只大眼睛,刘彻到底没能继续严肃,弯腰将长女抱了起来,大手按了按刘据的发顶,道:“春猎之前,需得坐稳马背,能否做到?”

“能!”

刘据和大公主一起点头,点到一半,姐弟俩对视一眼,又匆忙补充道:“回父皇,能!一定定!”

刘彻一阵大笑,笑声传出殿外,让来问安的妃嫔涌出不少酸意。

唯有在椒房殿,天子才会现出这样一面。

想想被皇后格外厚爱的许美人,再看看自己,只能感叹不同人有不同命,这就是机缘,当真羡慕不来。

云中郡,沙陵县

大军归来已有半月,这期间,赵嘉一直在忙,军报、奏疏送出前,都需逐字逐句查看,新制的地图也要详细核对。

带回的战马早被各方大佬盯上,除送往长安的三千匹,余下的就是一块肥r_ou_。包括郅都和李广在内,都早早派人过来,日夜盯着马场,只等着圣旨抵达,就甩开膀子抢、咳,分上几千匹。

黄金珠宝清点之后,重新装箱。

遵循惯例,七成送入国库,三成分给出征的将兵。战死的将士另有抚恤,家中有子女者,皆能因功得田,并以战功多少免除一定赋税。

大军远征,一路长途跋涉,匈奴首级无法带回。改以取匈奴腰带环扣,并割一缕发辫。

漠南匈奴绝迹,漠北也少见匈奴身影,这是不争的事实。

纵然没有能证明战功的实物,也无人能否认远征大军的功绩。

送战死将兵归乡安葬之际,门客的骨灰和遗物也被送走。刘陵暂时押在云中城,依照魏尚的意思,待圣旨抵达,再押她入长安。

数日熬油费火,脚不沾地,事情终于大致处理完,赵嘉勉强能松口气。不想,熊伯突然让人来报,卫青蛾突染疾病,让他速回沙陵一趟。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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