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年嗯了一声,赵司北夸他知年,你比我想象中活泼,问,你是哪里人?
三文,郁知年回答,很远,在西省的南边。很多人不知道。
我去过三文市,赵司北说,前几年我同事在那里做田野调查,我去看过他一次。
郁知年露出好奇的表情。
赵司北简单地和郁知年介绍自己的学科、日常工作。郁知年很感兴趣。
在滑雪度假村的餐厅里,他一直向赵司北提问。
餐厅里人声鼎沸,有几个来滑雪的小朋友,在过道间追逐打闹。与仿佛临近死亡的安静的别墅像两个世界。
说话还要提高声音,对方才能听清。
大多数时间里,杨恪都只是看着郁知年和自己的父亲交谈。
郁知年不能夜不归宿,八点多钟,他接到了司机的电话,问要不要来接。
赵司北和杨恪一起,把郁知年送回了路牌下,看到郁知年走进大门的转角,他们才离开。
车一开,杨恪便收到郁知年的消息,郁知年说你的爸爸真好。
这是郁知年和赵司北第一次见面,也是杨恪第一次跟朋友分享自己的父亲。
事情到这里都还算圆满,如果没有后来,杨忠贇从欧洲回来后,送给郁知年的那一张滑雪度假村的私教课程黑卡的话。
几年后当杨恪很少有地回顾过去时,他会想到他最早和郁知年相处的样子。
郁知年参与了杨恪的许多私人生活。
杨恪不愿向哪怕自己提及这件事,但他们曾经确实称得上亲密。
在宁市的几年,他常常目睹郁知年在杨忠贇面前碰壁、郁知年的不知所措和困顿,郁知年也逐渐进入他未向旁人开放的领域。就像一次由杨忠贇导致的青春期的两人的叛逆,而引发的交换秘密。
第17章 十七(2011)
去年感恩节结束后,杨忠贇有几个月的时间不怎么回家。
杨恪对此司空见惯,推想杨忠贇可能又发展了什么男女关系,并希望杨忠赟这一次别把人往家里带。
郁知年倒是很高兴,杨忠贇不太让他陪,他久违地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发展了不少业余爱好。
三月份,郁知年的同学约他去野营。
郁知年获得了杨忠贇的准许后,前来邀请杨恪。恰好韦驰也问了杨恪,杨恪有空,便同意了。
野营基地在宁市附近的一座山里,是新修建的,设备齐全。
十多个人一起,两点坐车出发,四点左右抵达了基地,在中心签了到,领了帐篷,背着前往预定的区域。
韦驰走在杨恪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郁知年和其他人走在后面。到了地方,杨恪放下帐篷,郁知年凑了过来:你会搭么?
杨恪说会。那我帮忙。郁知年又说。杨恪让他不要添乱。
在来野营之前,郁知年软磨硬泡,想和杨恪住一个帐篷。杨恪最终没有拒绝。
杨恪和父亲去过许多次野营,帐篷搭得驾轻就熟,搭完后,还帮了几个其他的同学。打完帐篷,几人生了火,开始烧烤和做饭。
郁知年擅长处理食材和做菜,承包了整队人的晚餐。晚餐吃完,他们生了篝火,围着坐下,用营地的幕布投屏看电影。
这天他们看《搏击俱乐部》,看了一半,忽然起了一阵风,幕布鼓动起来,篝火被吹得噼噼啪啪,火星在夜空中摇摆
远方的黑色群山也像在随风摆动。
杨恪和郁知年在相邻的软布躺椅中,杨恪坐着,郁知年半躺着,抱着同学给他的百奇棒吃。杨恪听见有很轻的东西掉在草上的声音,转头去看,郁知年睡着了,粉色的百奇棒的盒子落在他们椅子中间缝隙里的草间。
风时不时地刮着,根据经验,杨恪判断郁知年很可能会感冒,便去帐篷里拿了小毯子,给郁知年盖在身上。
电影播完,郁知年也醒了,坐起身来,一面揉眼睛,一面问杨恪十分没头脑的问题:我为什么会睡着。
你自己睡的,问我?杨恪反问他。
郁知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盖毯,笑眯眯地凑过来,向杨恪说了谢谢。
他们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漱,互道晚安,钻进了各自的帐篷里。
郁知年躺进睡袋,把发着柔光的小夜灯放在两人中间,侧身看杨恪。杨恪被他看了一会儿,问他:干什么?
杨恪,郁知年说,如果爷爷一直这么忙就好了。
他以前这么忙能忙多久,他问,会很快空下来吗?
不知道,杨恪回答,你来之前,他都不怎么回家。
郁知年有些惊喜:那以后是不是一直不太回家。
你这么不想看到你的资助人?杨恪看了他一眼,问他。
郁知年连忙摇头,说:不是。他表情沉重了一些,想了想,对杨恪说:我很感激爷爷,就是有时候觉得有点怪。
而且晚上睡得晚,真的很累,郁知年面露愁容,我觉很多的。
杨恪看他片刻,对他说了一句实话:以前他带过人回家。
不过是女的,杨恪回忆,有几个明星,比他小不少。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行李,最后都被他送走了。
长的半年,短的一个月。你去搜搜几年十几年前的娱乐新闻,可能还能搜到。
郁知年的表情像受到惊吓,让杨恪觉得好笑。
消化了几秒,郁知年磕磕巴巴道:真的吗,我只看了他的人物百科。
帐篷是深蓝色的,夜灯则是橙黄,光线柔软地照在郁知年的睫毛和脸颊上。
很多可能已经删了。杨恪又说。
郁知年很轻地哦了一声,他问杨恪:你从小住在那里吗?
杨恪说嗯。
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那天夜里,他对郁知年说了自己的事情。
在狭小的帐篷里,他告诉郁知年:我出生在那里。
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他告诉我,我妈妈是产后抑郁去世的,因为我爸逼她生下我。我爸作为丈夫和父亲失职,没资格养育我,所以他争取了我的抚养权。
想到杨忠赟对他诉说这个故事时,道貌岸然的模样,杨恪停了停。
郁知年安静地看着杨恪,像只是在听。这样的姿态使杨恪感到倾诉是安全和顺理成章的,于是才接着说:我妈妈就算真的抑郁,大概也是因为他。
郁知年忽然把手从睡袋里伸出来,隔着杨恪的睡袋,按按杨恪的肩膀,说:至少你还有爸爸。
叔叔很好。他说。
杨恪嗯了一声,感觉郁知年搭着他的手动了动,像在抚摸小动物。杨恪觉得他的安抚行为并无必要,但也没有将他挡开。
但是你以后要继承他的公司,对不对?郁知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