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好像郁知年对他误解太深。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他说,不论是经济上还是生活。
没有什么困难。郁知年说。
今晚你和杨恪出去吃的饭?他问郁知年。
郁知年说:是的。
餐厅是他的一个投资人开的,郁知年解释,邀请他带伴去试菜,可能我刚好回来,他就带我去了。
知年赵司北顿了一小会儿,他本来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和郁知年说早点睡,好好休息,便挂了电话。
郁知年头发擦了半干,坐在床上,给邵西霖发了条信息,问他:你睡了吗?
邵西霖说没有,郁知年便说:今晚方不方便收留我?(我已经洗漱完了)
可以,邵西霖回复得很快,问郁知年大约几点到,又说,我睡得很晚,你二月份的速记是不是理完了?给我看看。
郁知年看了看打车软件,告诉邵西霖:大概两小时后到。
邵西霖说没问题。
郁知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十点过半。
保姆替他洗好的衣服,已经挂在衣柜里,他拿出来叠好,放回箱子,把拉链拉起来,在软件上叫了车,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把行李箱推到门旁柜子的侧面,走过去打开了门。
杨恪穿着灰色的居家的运动长袖,站在外面。
他应该也是刚刚洗完澡,头发干了,身上不再洋溢车里的那种味道,但神情还是带着酒意,看起来更好接近。
怎么了?郁知年问他。
杨恪看了他一会儿,说:没什么。
喝了酒的杨恪和平时的他好像是两个物种,虽然两种杨恪的言行举止,都让郁知年摸不着头脑。
郁知年和他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那晚安?
嗯,杨恪说,晚安。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回他三楼的房间。
郁知年关上门,头有些痛,弄不清楚杨恪的来意。
他还没坐下,方才预约的司机给他来电话了,说已经到了别墅的大门口。
郁知年去门边拿箱子,边拿边想,他这一次走应该怎样告诉杨恪。
反正他两次离开这里,都狼狈得像在逃命,因为据郁知年了解,杨恪并不需要和他有仪式感的告别。只要说一声便可以。
他提着箱子走下楼,打开了大门,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五月的赫市夜里风还很冷,司机的福特车停在大门外,车灯照在铁栏和雕花的石头上,郁知年觉得有点太明亮,很显眼。
司机是名中年男子,穿着看不清颜色的夹克,靠在车门边抽烟,见郁知年出来,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熄灭了,说:只有一件行李?
郁知年说是的,他打开后备箱。
把箱子放进去,还没关上的时候,郁知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去,看见杨恪站在不远的地方。在黑夜里,杨恪看起来仿佛更高了,还是穿着刚才说晚安地睡衣,看着郁知年,走近了两步。
车灯恰好照到他一半的身体,郁知年便看见他一半的脸,也发现杨恪穿着家里的拖鞋。
你干什么?杨恪低声问他,以一种近乎疑惑的语气。
郁知年想了一会儿,对杨恪说:我觉得还是住出去比较好。
为什么,杨恪问,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杨恪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因为他穿得很居家,说话也不像平时一样夹枪带棒,郁知年觉得他看上去简直有点无辜。
不太好吧,郁知年说,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我一直住在这里,像我还想要遗产一样。
要遗产有什么不好?杨恪又问他。
夜风吹过来,司机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
福特车后方的柏油道又宽又长,在幽暗的路灯下,像一条静止的黑色河流。
要遗产好吗?郁知年反问杨恪。他顿了一下,没能控制好情绪:难道我每天在这里骚扰你,天天追着你跑,你觉得很好?
杨恪像是愣了愣,过了几秒,问郁知年:那你要去追别人?
郁知年不懂杨恪的逻辑,感觉一头雾水,说:没有。
杨恪,郁知年看着杨恪,又想到方才杨恪来找他,却什么都没说,觉得这两天的杨恪实在很古怪,想了想,问他,你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杨恪看着郁知年,过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怎么了?郁知年问他。
杨恪还是不说话,就像他要说的东西,令他非常地难以启齿。
郁知年耐心地站着等了一段时间,杨恪还是什么都不说,但又坚持地站在郁知年面前。突然之间,郁知年心里闪过一个很是荒谬的猜测。
从他回来开始,杨恪愿意让他住在家里,且一直在提信托的事,话里话外,好像都十分希望郁知年能够继承这份遗产。以及一些现在看来或许是僵硬的挽留举止,甚至在凌晨从家里出来叫住他,不由得让郁知年想到另一种可能。
郁知年张了张嘴,很慢地问杨恪:你是不是需要跟我结婚?
是你需要钱吗?郁知年问他。
杨恪沉默地看着他,但是没有反驳,好像允许了郁知年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需要那笔遗产,我可以和你注册结婚,郁知年说,我是说,走一下法律程序。
然后和李律师想想办法,看怎么把它转给你,郁知年看着杨恪的眼睛,小声说,如果是的话,你不用不好意思跟我说。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什么,那些钱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杨恪,郁知年认真地问他,你需要吗?
福特车的司机又抽了一根烟,郁知年闻到了烟味。他的余光看到黑暗里,很淡的、缥缈的烟气,从亮着的橘色烟头飘向四周。
在等待一小段时间后,杨恪对郁知年说:嗯。
观察分析日记(二)
主题:杨恪的一次好笑的生气时刻
(记录人:郁知年 时间:2016.10.15)
下午和凯瑟琳在一起,从图书馆出发,准备去上课,在电梯旁碰到杨恪。
杨恪与另外两名不知名学生,先行走进了下行电梯。
和凯瑟琳一起进入电梯后,杨恪没有再主动开过口,静静地站在一旁。另两名不知名学生与他讨论作业,他有时以单词作应答。
凯瑟琳挽着手,一直在说话,聊她在社交网络上照片点赞数字,每张照片的特点,一度掏出手机示例,想讨论出发现照片获得最多赞数的秘诀。
两方各自说了很久的话,突然集体意识到电梯没动。
原来没有一个人按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