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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肆意谩骂,为的不过是呈口舌之快。
父亲无数次击碎他的自尊,无数次让他在自我怀疑中痛哭。
他幼时从顾承松这里受到的痛苦,今日要加倍奉还给他!
他狠狠甩开他的手,手握大刀直指净莲。
文空心中一惊,扑过去要阻拦,却已被人反绞双手,按着肩膀跪下了。
“求您手下留情!”他擡起头,再一次哀求道。
顾承松歪着脑袋,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卑微的模样,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乖戾的笑。
“你放心,我不杀他。我其实没那麽喜欢杀人,杀人很累的,杀多了,也会觉得无趣。”他说着,将刀收回刀鞘。
文空松了一口气。
但谢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承松狠狠踹中了心口。
疼痛难耐,却未曾倒下。是有人拉扯着缠绕住他的绳子,逼着他竖着身体。
他被像梅花桩一样踢了百来下,第一口血是什麽时候从嘴里喷出的,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鲜血满地。
他的身子发软得厉害,全靠那根绳子牵扯着。
但还好,承受住了这样的疼痛,救了师父,也留了一口气去见云心,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
夜幕降临,山岭间传来野兽的低吼。
顾承松终于累了,打了个哈欠,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供他休息。
有人趁机跑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说:“铃兰姑娘找到了,果然就藏在这座寺庙里。虽然身受重伤,但好在医治及时,所以没有性命之忧。要不要带她来见您?”
顾承松听罢擡了擡眉,淡淡道:“不着急,她既然受伤了,带来见我又能做什麽呢,让她好好养伤吧。”
顿了顿,眼瞥已经奄奄一息的文空,说:“倒是这个和尚,把他带到我的屋子里去,我有话想与他聊聊。”
连枝恨
垂地的宝幡随风晃动,烛灯摇曳,在墙上投下缥缈的影。
墙上挂着衆宝观音像,扶坐岩岸,慈眉善目。
檀香缭绕间,疲累的小将军斜倚在藤椅上,手撑着头,低眉阖眼,似已入梦。
文空跪在他的面前,半晌未曾听见动静,便大胆擡起头,看向他。
顾承松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才过束发之年,尚显稚嫩的脸上没了怒气,到有点像跟着母亲来求姻缘的邻家少年。
文空从他的眉眼间,感受到一丝熟悉感。
似是面善,仿佛在何时何处曾见过他。
细细想来,又垂下头。怎可能见过他,他是鲜衣怒马的将军之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弥。
恍惚间,他想起云心。
这麽久没有回去,他也该想起她了。
她或许已经收拾好行囊,眉眼戚戚看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见夕阳西下,自己还未归去,恐怕会心生怨恨,恨自己信口开河,胡乱许下承诺,白白骗她一片癡心。
他想起她与自己分别时候的眼神,想起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感觉,凄然苦笑一声。
如若自己也是将军之子就好了。
如若出生在名门,他便能擅动凡心而问心无愧。如若自己是将军之子,他便可为她铺就十里红妆,然后穿一身大红的喜服,骑马接她进门,也不必担心日后流浪的日子,会无法为她遮风挡雨。
他一直以来,其实没有那麽虔诚,总在早课时偷偷打盹,也会在枕头下藏着从街市上买来的俗书。他在梦中曾无数次蓄起长发,骑马舞剑,挥斥方遒。也曾无数次幻想能有人与他执手一生。
他愿意呆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无家可归罢了。
想至此处,轻叹一声。
可叹也无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座上的小将军,与此同时,也叹了一声。
他未曾睁眼,只轻啓薄唇,淡淡地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出将军?”少年音忽起,文空一怔,垂目不语。
“我问你话呢!”顾承松呵斥道。
“将军保家卫国,碧血丹心。如若没有将军,何以谈家国天下。”
顾承松听罢冷笑一声,微微睁眼,沉声说:“保家卫国,就意味着要杀人。将军与刽子手没什麽差别,不过是一个在刑场上杀人,一个在战场上杀人。敌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你们这些和尚,好生虚僞。”
文空无言相对。
小将军杀人如麻,血还沾在衣服上,怎敢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师父,你杀过人吗?”
“我……”他不敢回答。
顾承松睁开眼,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定没曾杀过人,因此你不懂我。”
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竹影横斜,清香浮动,一阵幽风吹过,他青丝三千缭乱,如墨泼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