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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蘼苦笑了一声。
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他能考上状元吗?如果真如大师父所说的,他能一举夺魁,倒也……算是一种安慰。
只是……
“那我还能与他在一起吗?”
“不能。”简短两字,痛彻人心。
“那……他会记得我吗?”
净莲摇了摇头:“老衲无法回答你。”
红蘼终于有些崩溃了,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露出妖像,怒道:“你怎麽不能回答我,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吗!”
净莲轻轻拿开她的手,淡淡地说:“人心不同,人心难测。”
“什麽意思?”
“他若是愿意,可几生几世记得你,他若是不愿意,大抵明日便将你忘了。”
“我与他拜过堂喝过酒,他一定会记得我的。”
净莲不语,因他确实什麽都知道。
他并非能预知未来,只是实在看透了红尘。
孟柳寒生性凉薄,心已被功名利禄侵蚀。但凡他考上状元,便会有数不尽的大家闺秀排着队要嫁给他。
他那时身边聚满了千娇百媚花容月貌的少女,群芳争豔,秀色可餐,怎还会有一丝空閑留给一个已经消失的女子?
其实不止是他,世间读过书的男子大多如此,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因此何须将她们放在心上?
娶妻纳妾,不过为了生儿育女,只在新婚之夜,说些好听的誓言将她们骗住,再制定些规矩将她们牢牢框住,一生便能安稳享福了。
“老师父,你回答我呀。”红蘼凄凄追问道。
“嗯,或许吧。”净莲模棱两可地回道。
“什麽叫或许……”红蘼低头苦笑了一声,“如果他不能记住我,那我所做的这一切……”
话音未落,孟柳寒忽然睁开了眼——谈话间,他眉心的佛珠粉竟已全部消散,体内的妖性又一次觉醒。
净莲眼疾手快,将手中的佛珠放在他的心口,暂时镇压住他。
“女施主,来不及了。老衲要开始做法,抓紧他的手,无论怎样痛苦,你都不能松开,否则前功尽弃。”
“我知道了,我不会逃走的。”恍恍惚惚间,她应下了这句话。
她这样说,只是并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疼痛。
净莲念咒的声音响起,天空骤然暗淡,兇神恶煞的骷髅人手持大刀,裹挟着黑色烟雾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她躲闪不能,只能用擡手遮面。
一瞬间,那些骷髅人全部钻进了她的身体里,撕扯着她的内髒,掰折着她的骨头。
她痛得惨叫不止,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扣进肌肤里,血流如注。
*
其实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却觉得渡过了千年。
她喘息的间隙,忽然狠狠羡慕起那朵癡情的山茶花,在还是花的时候就已情窦初开,但也没有遭受求不得爱别离的痛苦,懵懵懂懂地死在了最天真烂漫的年纪里。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后悔,她后悔自己不该稀里糊涂跟着凰羽修行。
如果没有选择修行,而是老老实实做一枝蔷薇花,风吹一夏,花开一季,简简单单度过短暂的一生,是否就不必这样痛苦了。
蚀骨情
身体里燃起一股炙热的火,灼烧着她的五髒六腑。她好难受,想逃离这一片黑色浓雾,躲开那些穷兇极恶的骷髅人。
但她无法动弹,如刀俎鱼肉一般被迫忍受着他们的摧残。
她在痛苦万分之际,忽然对这个世界心生出憎恨。
她毫无缘由地憎恨起世间万物,恨太阳东升西落,恨月亮圆缺不定,恨山高水长,恨云卷云舒,更恨那些生来就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她修行千年,才修得一副人身,谨小慎微,才习得半分人的姿态,殚精竭虑,才换来一个愿与她成亲的夫君。
她那麽努力,却仅仅因为一口救人的妖气,沦落至此。
凭什麽?她明明没做错什麽,为什麽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红蘼这一刻终于认清了事实——不管她付出多少,她最终只是一只妖。
想到此处,她多年的忍耐,终化作怒气,她在骷髅人的尖叫声里沉叹一声,仰头露出了真实的本相。
她的本相,其实与那些可怖的妖别无二致,殷红的双眼,尖锐的獠牙,布满枝蔓的肌肤,枯燥蓬乱的头发,长如蛇信的舌头。
文念之所以以为她是美的,不过是因为她有意僞装了自己。
她现在,要做妖该做的事情,她要去勾引那些贪色的男人,去挑衅那些善妒的女人,去撕咬那些细皮嫩肉的孩子,去吓唬那些半截入土的老人。她要做尽恶事,将这个红尘扰得一团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