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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好在,来的都是秦师傅的戏迷,敬一炷香就走了。
有一个老和尚从她面前走过,许是出门着急,他未曾打伞,雨将他的浑身都浸湿了,把原本鲜红色的袈裟,染做暗红。
许是因意中人也是出家人,她心有戚戚。
“老师父,撑把伞吧!”云心追上去,将一把绘了蔷薇丛的油纸伞递给他。
那老和尚顿了顿足,却未曾去接,甚至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就走了。
云心看着他在雨中化作幻影,心里忽地一沉。
“哈哈哈,姐姐,瞧你做的好人,人家不领情呢!”小师妹远远笑道,“恐怕你是太想文空师父,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云心听罢,默然回身,路过她的身边,轻声道:“妹妹,我想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擡头看见窗台上的蔷薇,走过去,将它执在手中,放在心口。
*
净莲也已经累了,却连一点妖气也不曾寻见。奇怪,昨夜坐于禅房之中,从窗看去,明明见山下有厚重的黑雾,那必是妖气无疑,怎的今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莫非是这大雨将那只放肆的妖庇护,所以叫他无处可寻?
雨已经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了,他不曾要那位女施主递来的伞,也是因他怕那把伞会干扰他寻妖。
人妖殊途,岂可共存一世?
他净莲,不自诩自己是什麽得道高僧,他也心知自己无能位极住持之位。若非当年凰羽饶他不死,青山寺只剩他一人,那麽方丈禅杖又如何能落到他手?
不过,他心如明镜,至少他自己是这麽想的。佛祖把凰羽交给他,为的是让他认识到妖之恶。
为的,是让他铲除世间所有的妖。
他的僧鞋忽然踩到一团糟糕的肉,然后他放眼望去,眼见的是连续不断的残缺尸体。有些看不出是属于哪类生灵,有些则显而易见的是人的尸体。
这样的场景,与那一年的青山寺,如出一辙。他痛苦地回忆涌向心头。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他加快了脚步,顺着尸体走向一座隐匿在枯木丛中的小屋。
这座屋子,坐落于此似是已有百年,枯藤从四面八方钻出,把屋子团团围住。
净莲刚一接近,这些枯藤便像恶鬼的爪,张牙舞爪地向他沖过去。
是树妖。
净莲不曾带劫烬剑,于是失去了平时的战斗力,险些一命呜呼。
门在最后关头被打开了,枯藤也应声回归原位。
“净莲师父,你还好吗?”说话的,是红蘼。
原来是她。
那麽重的妖气,竟是她散发出来的?
净莲疑惑。
“师父,你来了正好,我刚想去找你。”红蘼淡淡道,满脸憔悴,转身进屋。
净莲不问所以,跟着她走进门,然后看见了此生最叫人不可信的一幕。
那个书生,孟柳寒,正满嘴是血的站在屋子中间。
人现妖像,比妖更可怕。
他只在书上见过这样的景象,如今真真正正呈现在自己眼前了,就连他,这样以为自己什麽都不畏的人,也难以不惧。
“夫君有一日病得严重,我不敢怠慢,便以妖气救他。可我不曾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红蘼轻轻地说,声音悠悠,听不出感情。她缓缓回头,对净莲说:“师父,我知你法力高超,可否不计前嫌,救我夫君一命!”
净莲没做回应。
红蘼急了,在他面前跪下,双眼朦胧:“他明年还要参加秋考,他是要当状元的!师父,你就救救他吧!”
“秋考……是不可能了。红蘼姑娘,你身为妖,应该知道妖中最恶者该如何处置。”
“三昧之火,焚身销骨。”
“是了……”
“可是净莲师父!”红蘼猛地站起来,挡在他与孟柳寒之间,凄凄看着他,“夫君不是妖,请师父手下留情!”
“焚身销骨,已是手下留情!”
“他到底是个人,你作为得道高僧,又怎可滥杀无辜!”
“他已不再是人。由人成妖,比畜生成妖更为兇险。红蘼姑娘,我想连你也已经不能控制住他了吧!”净莲瞥了一眼红蘼缠满纱布的胳膊。
天知道她是怎麽度过这一天一夜的。
那夜,他们成亲,她一喜,偷喝了几杯酒,露出妖像,唬他昏死过去。她倒是不在乎,本想着等他醒了就与他说清楚,自己是妖非人,但自己有一颗人的心,愿与他同生共死,执手偕老。
可次日早起,却见孟柳寒坐在她的身边,红着眼看着他,满嘴獠牙。
是只有妖才会有如此面容。
红蘼方才想起自己曾以真气救他性命,该是那个时候让他染上妖气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