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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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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天过去了,文怯还在赌气。他如今又不能说话了,没处与人说心中的委屈,因此更是没法排遣心里的闷气。
此刻是晚课时分,原本他该依着师父的意思去巡山的,可一想到昨晚初次巡山就遇见那样让人难受的场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去了。
坐在通铺上,靠着窗,紧紧抱着师兄的被子。
这是他养成的坏习惯,但凡害怕了仓皇了心情低落了,他便抱紧文念的被子,去嗅他残留在被子上的檀香味。
一枝铃兰花忽然从屋檐上垂挂下来,然后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铃铛一般灵巧的花,像人一样打了个哈欠,然后一个翻滚落到地上。文怯好奇,勾头去看,便见这株铃兰拔地而起,忽地变作了一个少女。
不免唬得六神无主。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铃兰吃吃笑道,然后跪爬上通铺,靠着后墙坐在文怯身边。
“文怯师父,你还认得我吗?”她说着,还故意露出左右两颗小虎牙,以提醒她就是那个夜晚吃掉了他的舌头的怪物。
文怯没动声色,默然撇过脸去。
说不恨她,那是骗人的。
他不仅恨她,还恨之入骨,这样的恨根本不是一个出家人该有的心境。
不只是因她吃了他的舌头,毕竟就算天生说不了话,他其实也无所谓。
他恨她只是因为以为是她勾去了师兄的魂,他觉得若不是她,一切也不会变作今日这般。
“你的舌头,很好吃呢!”铃兰舔了舔唇说,“我知道,没了舌头很不好受,可是你想一想,我饿着肚子难道就好受?”
这粉骷髅什麽毛病?说的话让人好生觉得可笑?
而且她来找自己到底有什麽事?
文怯不想搭理她,便下了榻,想着出门走走。只要能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去巡山也不是不可以。
走到门口,她忽然在他背后幽怨凄凉地说道:“我跟你呢,其实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可怜人,所以你最不该恨的人就是我。”
他驻了足,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莫非此女还有窥人心话的本事?
“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没别的意思。”她耸了耸肩,表示无辜,继而又说,“我爱他,可是他不爱我,你爱他,可是他也不爱你。我们爱着同一个人,我们同被自己爱的人不爱。文怯师父,你想想,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
文怯皱起了眉,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明天我就要出嫁了!”铃兰隔着窗户对他喊道,“小师父,我能求之签吗?我看人间的女子出嫁前都要求签的。”
文怯不理她。
但她不气馁。
“小师父若是答应帮我解签,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慢下了脚步,她得意一笑,补了一句:“关于文念师父的秘密!你要不要听?要不要听?”
风一缕,吹浮了他的心。他捏了捏拳,咬着唇点了点头。
红尘乱
签筒是个无情的东西,藏了千种命万种运,它什麽都知道,可偏什麽都不说,把冷眼观来的尘世都埋在肚子里,待人无限绝望之际,再抛出更生绝望的一支签。
文怯盘坐于她的面前,将签筒递给她。
唰、唰——铃兰抱着签筒晃了两下,便掉下一支签,于是乐得伏地嬉笑,把签筒往地上一掷,也不管一地的狼藉,扑上去就去拾那支属于自己的签。
“第三十八签,何文秀遇难……何文秀是谁?遇难是什麽意思啊?”她不甚明白,眨了眨眼看着文怯。
文怯原本闭着的眼,因为听得她之所言,缓缓睁开了。
他伸手将她手中的签夺了回来,仔细看了看,不禁蹙眉。
月照天书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此卦云雾遮月之象……铃兰她,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文怯师父,这签说的是什麽意思?”铃兰喜滋滋地追问道,毕竟这是她头一次做的,一件极其像人的事,她很是想知道结果。
但文怯只默然将签放在一旁,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佛。
他说不出话,这倒是其次,完全可以用纸笔写下。可他不甚知道该如何去写。
青山寺的签向来是极灵的,签上说铃兰将死,那麽,她必然兇多吉少。
文怯陷入了难境。
如若看着她死,那麽师兄便能得到解脱,救得师兄,是否也是一种善行?更何况铃兰不过是妖尔尔,死,也是她应有的归宿。
可,若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自己于心何忍?
出家之人最讲慈悲为怀,虽净莲说妖尽为恶,可师兄却说过的,妖也分善恶。铃兰她虽不为善,但必然不是恶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