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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怎的忽然就落泪了呢?
文念拭去眼泪,急着想要平缓一颗骚动不安的心。
他选择了最虔诚的方式——念经。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怎麽做了。
盘腿坐在佛像前的草蒲团上,他拿起木鱼槌,闭上眼,默念起佛。念了几声,忽地想起当初对红蘼承诺的天女咒,好像还一次都未曾念,便转而开始为她念。
南无佛陀,南无达摩,南无僧伽……
哒——哒——哒——
摩诃毗诃罗伽帝,三曼陀,毗尼伽帝……
哒——哒——哒——
一声接着一声,回响在供经房内。这世间好像只剩下木鱼声了,如此,甚是使人心无旁念。
然,他注定再难寻回佛心。
如若他今日念的不是天女咒,也许还有机会。
“文念师父!”缥缈的少女声打断了木鱼声,未来及擡头看一眼,便见一片云雾般的轻纱覆盖住了面前的木鱼。
沉水香里夹杂了花香,一阵一阵,愈演愈浓,最后完全占据了上风,他连一丝佛香都感受不到了。
文念盯着那片轻纱,怔住了,木地把手一松,那木鱼槌随即落在地上,便见它如活物一般,咕噜咕噜滚到了佛台的缝隙里。
丢弃了木鱼槌,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束缚自己多年的绳索“啪”的一声断了,他从此获得了自由。
然,他依旧不敢擡头,他晓得这落在木鱼上的轻纱是谁带来的,所以不敢去面对。
低着头,盘坐在巨大的佛像前的小小草蒲团上,他一如芸芸衆生一般渺小伶仃,一如凡夫俗子一般妄自多情,可怜直到现在,他仍不肯承认,他动了红尘情。
小沙弥天生苦楚,所以隐忍不言,是否也是一种苦楚的折磨呢?
一只柔嫩的手,轻轻触上他的眉心,他不禁浑身一颤,但却竟没曾想过推开。这只手好凉,要比正月的大雪还要令人寒颤。
指尖划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再划到他的嘴角,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手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逼着他将双眼擡起,看着这轻纱的主人。
“文念师父,一夜未见,你好像悟了!”面前的人俏皮一笑,好似洞悉了他的一切。
他心虚,下意识要躲开她的眼,却被她死死捏住下巴,怎样也躲不开。
“铃兰。”他轻唤她,求她松手。
又或许,在求她解救自己。
他说不清,实在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麽。
“小师父,你哭了?”铃兰问,然后要用这只冰凉的手为他擦去残留在眼下的泪。
妄心流转,情与欲一泊接着一泊,一浪赶着一浪,趋之不去永无止境地试探着他的心防。
终于,他认输了。
在她擡手的一瞬间,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二人皆是一愣,两只亲密的手停在半空中,谁都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麽。
铃兰想说话,可张张嘴,只觉口渴万分,什麽也说不出来。约莫过了千年,她看见文念那双躲在睫毛影子里的双眸,又漫出晶莹的泪水,起先是珍珠般的一滴又一滴,不久,就成了涓涓细流。
她觉得好生有趣,活了五百年,她从不知道泪代表什麽,就觉得亮闪闪的,好好看。
“小师父……”她想问他为什麽落泪。
但,话犹未了,便觉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忽然用了力气,然后他将她猛地往自己身上拽了过来。
尚未想明白前因后果,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他紧紧抱住了。
铃兰受宠若惊却又半信半疑,因这小师父向来不近人情的,怎的此刻……她想悄悄仰起脑袋看一眼他的表情,可他却将她抱得太紧,让她难以动弹。
如此……如此嘛也挺好的!
文念的怀抱不如顾公子的舒适,太过生硬太过粗鲁,未免让她觉得疲累。不过她仍很享受,毕竟这个怀抱,是她连想也不敢想的。
谁晓得这个小师父着了什麽魔道呢?凡人的心真是叫人难以揣测呢!
在这个怀抱里,铃兰相对简单的大脑里迅速闪过一个身影。是那个在每一个夜晚的月光里,缱绻在不同男人身侧的主人,她教会了铃兰,什麽是周公之礼,什麽是云雨之欢。
她默默期待着,期待着他给她更多的温暖。
然而什麽也没有了。他就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温度,驱散了她的寒冷。
因他真的没有他念,就只是想知道,紧紧抱着一个人是什麽感觉。
实说,这个他在心底渴望以久的相拥,令他很怡悦。
只不过是痛苦的怡悦。
每一个闻着花香的呼吸,都让他怡悦得很痛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