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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睡吧。”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是小师兄,“你娘走了。”
“我娘去了哪里?”
“走了,就是走了。”离开也是走了,死,也是走了。
是个活不下去的穷苦人,三尺粗绳将自己悬在了寺庙角落的柴房里,等烧火的小沙弥发现时,早已踏上了往生的路。
“我睡不着。”
“躺下就睡着了。”
“头皮疼,剃刀划破了皮,流血了,睡不着。”文怯抽泣着,执着看着窗外。
忽然疼痛处传来一阵灼热,他一慌,回头看去,却被人扶住脑袋。
“别动。”小师兄说,“敷上草药,天亮了準好。”他信誓旦旦。
文怯重新看向窗外,远处有犬吠声扰乱夜的静谧,不久响起丑时的钟声。
从此,他就是小沙弥了。
“睡吧,我让个位给你。”小师兄掀开自己的被子,等他过来,“明早还要上早课,上课时要是打瞌睡,是会被打手心的。”
顶着一头草药味,文怯挪到床边,脱了鞋子卧在墙边。
小师兄也躺了上来,为他盖好被子。
“我叫文念。”
“我……师父给我起名文怯。”
却许久没等到回应声。
他已经睡着了。
今夜,是他第一次不在寺里过夜,彷徨得很。不过其实昨夜他就已经开始慌乱了,昨夜是第一次身边没有师兄。
师兄好像动了情。
在青山寺,一旦破了戒规,是会被赶出寺门的。
文怯不想离开师兄,他已经想好了,两条路,要麽斩断他的情根,要麽……大不了到时随他一道离开青山寺。
*
红蘼伤得重,连一直不离身的披帛也碎成丝丝缕缕。不过她都忍了,为了救孟柳寒,什麽苦什麽痛也都能忍了。
这个小沙弥,可怜就不该夜间出来。今夜将是他最后一次赏月,等一切就绪,做法抽了他的寿命,他就将化作世间尘土。
“铃兰,动手吧。别再犹豫,省的夜长梦多。”红蘼小声嘱咐着,默念咒语,唤来一阵迷魂花香。
文怯没能想明白这花香,便已入眠。
“姐姐,小心他身上那把剑!说是净莲那老秃驴的宝贝,专杀我们妖的!”铃兰嘱咐道。
红蘼的目光于是钉在了他手里的劫烬剑上。
她晓得这把剑,虽她自己不曾见识过它的威力,不过凰羽与它交锋过。连他最终也落荒而逃,元气大伤躲在山里三月难行。
净莲真是,看来不杀她们不得罢休了!
“小心无妨,毕竟剑未出鞘。”
二人相互帮着,用树枝挑开文怯的胳膊,将劫烬剑远远踢开,然后长吁一口气,喊来附近的花草妖,帮着把他擡回了花屋。
一个老和尚从黑夜里走来,弯下腰拾起了劫烬剑。
*
“该怎麽办才好?姐姐,你真个会什麽偷命吗?”铃兰吃着酥饼,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男人,顿时更饿了。
红蘼翻着书,甚有些没把握。
“我听凰羽说过的,凡人寿命短,可也有能活二三百岁的,那些人就是偷了别人的寿命,阴司生死簿上他们其实早就死了。”
“二三百岁,这麽短命,啧啧,可真是可怜。”铃兰不掩得意,妖多好,可长长久久得活下去。
“铃兰,你怕死吗?”红蘼忽然问。
“死?什麽是死?”那麽遥远的事情,她想都没想过。
“就是没了,像你手上的酥饼一样,没了。”红蘼笨拙的解释着,“反正我是怕的,听说一旦死了,男人就会变心,很快爱上别人。我不想孟公子爱上别人,我难忍他变心。”
铃兰一愣一愣,什麽是死?什麽是变心?
好在她懂什麽是爱,所以不至于接不上红蘼的话。
“别自恋啦,一直都是你爱他,他何曾说过爱你?”
“你知道什麽!”红蘼忽然羞赧,从怀中拿出一只玉蝴蝶,放在手心里,“你看,这是他给我的定情信物。你懂吗,定情信物,是相爱的意思。”
铃兰好奇,要抢,红蘼急忙躲开她,把玉蝴蝶重新放回怀里。
“我还以为是什麽好东西呢!”铃兰又拿了只酥饼吃,“穷酸书生就是穷酸书生。”
“不许你这样说他!”红蘼嗔道,“等他中了状元,就不是穷酸书生了!”
“哈,他先能活到明年秋考再说吧!”
红蘼有信心,她已有了主意。
书上说,先要割去献命者的舌头,因为祸从口出,没了舌头,便不能洩露天机了。
然后要挖去献命者的眼睛,因为眼为心窗,没了眼睛,便不能看见是谁夺了他的命。
最后用冰锥刺穿献命者的心髒,用鬼符填补心髒的窟窿,再把浸满血的符烧成灰,喂受命者喝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