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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她果然不饶他,“出家人最忌讳杀戒,可你却一心想着杀人?”
“我杀的不是人!”他紧忙解释。
“杀动物也不行!”她得意洋洋,双手叉腰,俯视着他。
“当然也不杀六道牲畜。我要杀的,是花妖!女施主,你可知这附近有什麽千年花妖?”
如何肯回他,躲甚至还来不及呢!
铃兰转身就走,心中不住生恼。她恼他上来就想杀她,亏她不似寻常那样上来就了断了他的性命。想来定是昨日那个和尚的错,没遇见他时,她还不像此刻这般心慈手软。
必是属于心慈手软了,她竟没吃他。妖做到这个份上,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见她忽然不做声就走了,文怯又惧了,怕是话语不当,又欲上前说声歉意,喊着:“女施主,女施主!”
铃兰被喊烦了,啧了啧嘴,回头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杀的花妖,就在这里,动手呀!”
话犹未了,“唬”的一声露出一嘴獠牙,双眸由黑变作殷红色,青丝三千全化为藤蔓,绿眉绿须,原形毕露。张牙舞爪把一张狰狞的脸摆在他的眼前,尤欲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唇。
文怯没做声,抱紧了劫烬剑,踉跄后退了两步,张着嘴,半晌,一动不动。
他未如铃兰所想那样惊怕啼哭,她甚感无聊,重新变作原型,嘻嘻一笑,问他:“怕是不怕?你怎麽不动手杀我?你不是很厉害吗?”
“你——”不擅言辞,羞涩从未触过红尘的小沙弥,头一遭下山就遇上了这样难缠的“粉骷髅”,他不肯再看她,仰头去瞧雨后甚是清澈的圆月,“就是你,扰得我师兄不能好生念佛?”淡漠的语气里,带着微微抱怨,末了又加一句,“因为你,我师兄受了好大的苦!”
铃兰不明所以,不过大抵能猜到他说的师兄就是文念,于是摊手道:“你认错人了。”她回头看了看,疑惑红蘼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闻此话,忽地恳切道:“求求你!离开这里吧,离开我师兄,离青山寺远远的!”又将劫烬剑双手捧起,伸到她的面前,“你瞧瞧此物,是我师父的宝贝,能杀革囊衆秽。你若不走,我便要用此物杀你,可我下不了手!”
铃兰渐生厌烦,实则还有些惧。毕竟自己是否属于革囊衆秽,她还是清楚得很。
一心想走,却听有悒郁之声:“是文念师父让你来杀我的?”
“姐姐!”铃兰听得声音,很快飘如漆黑的巷里,不久携来红蘼。
红蘼显得有些狼狈,衣衫破损,发髻淩乱,脸手都留了伤,腿也一瘸一跛。
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打斗。
她止住铃兰的困惑,幽幽追问着文怯:“这位小师父,你说要用此物杀我,是文念师父的意思吗!”
“不,”他如实说,“是净莲师父的意思,师兄不肯,所以由我替他。”
听得此话,红蘼长舒一口气,寻了路边的树倚靠着,擦了擦脸上的血。铃兰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递上帕子。
文怯愣看着她们,非是含着色意的眼神,而只因心生迷惘故而发癡。
花妖站在他的面前,他其实只需抽出劫烬剑来,剩下的一切自可交给天意。可是手放在剑柄上,几番挣扎,总不能狠下心来。
一来因他虔诚,二来因师兄的教诲。
终,他松开了剑,背过身去,轻声道:“我杀不了你们,你们快些走吧!只要不去叨扰师兄,待他重新定了心就好了。”
二人听罢,相视一笑。
铃兰附在红蘼耳边道:“这个小和尚,傻傻的,好是可爱!不若就他好了。”说着舔了一下嘴唇,双眸露着馋光,“让我想想,这个和尚怎麽吃才好呢?”
红蘼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嘱咐道:“偷命可不是小事,别总想着吃!”
献命者
寒夜凄凄,冷月婵婵,文怯好想回寺,光溜溜洗个舒适的澡,钻进被师兄焐热的被子里,互相说些不得为师父所知的俗尘话,打闹一番。
他总是靠着墙睡,身子的另一边留给文念。
文怯并非生来就向佛,一如铃兰所说的,他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是在六岁那年的夏天,阿娘说要带他去敬香,给了他一把檀香,让他跪在观音殿前,低头念佛,不许睁眼。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母亲。
净莲收留了他,草草为他剃度,执剃度刀的师父手不稳,在他脑袋上割了几个小口子,又疼又痒。
这还不是最苦的。
夜时,要睡了,他守在窗边等娘,整整半宿。瞌睡又不敢闭眼,怕娘回来找不见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