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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怎样才算煎好了?这般嘟嘟滚着泡泡算是好了吗?
咦?这一层金砂是为何物……
“红蘼,还真是让我没曾想到。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那个和尚,不想竟是这个书生。”突来的声音吓她一跳,慌忙将发间的花枝拿下握在手里。
面前已然站着一个人,不必细看,红蘼就已蹙起了眉。
“你?你怎麽又来了!”凰羽这家伙,又要来找她麻烦,还真是让人厌烦。
真不知道为什麽有那麽多姐妹喜欢他,虽说他确实生得美,可是放在妖里面,也不过尔尔。
“你就这麽讨厌我?因我不是人?你怎麽会喜欢人?”
简直是灵魂发问,她一只妖又怎麽会喜欢人呢?害,还不是因那日她在荷花姐姐的池塘里戏水,恰巧看见他拿了本书坐在岸边读。当时阳光正好,他读书的样子温柔如云边仙鹤。
爱这东西很难说清,有时候恰是那个时间那个点,看了一眼在阳光下的那张脸,就爱上了。非要说个理由,大抵是因为她单纯又执着吧!
“你为何要管我的事?你我原是兄妹不假,可你我都已长大,总该有自己的生活,何必一直纠缠在一起呢!”
“兄妹?”他苦笑一声,斜倚在窗边,“红蘼啊,你我以兄妹相称已有多少年了?”
“少说七八百年了吧,我不大记得清楚了。”她诚实地说。
“七八百年,太久了,太久了……你可知人才能活几个年头?不过七八十岁!”
红蘼不语,她晓得他的话中意。
“红蘼,我来找你没有什麽别的意思,只想劝你一句,人妖殊途,执迷不悟终归会后悔一生。”
她掷扇,扇火,咕嘟咕嘟,水抵着盖子漫出来,呀,烫伤了脚。
那一层金砂顺着药汤流下,落在地上,融入土里。
“遭了遭了……”她手忙脚乱,急忙念咒要取,便见金砂兀自往一处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蓦地一瞬间,沖天而起,如同一张网,浮在她的头顶。
红蘼愣了,连逃也不知。
金网向她落下,她竟如被点了穴,定在原处,心头砰砰直跳,平日里习得的那些法术此刻均忘得一干二净。上一次这般恐惧,就是在青山寺了,可那时有小师父相救而此刻……
一件披风盖住了她,她顺势蹲下,躲在披风里,自狭小的缝隙里,她看见凰羽手执红剑斩断了那张网,失去连结的金网又化作无数金砂,纷纷落下,所及之处,俱是焦土。
“红蘼,没事了。”
她仍惧怕,凰羽蹲下身替她掀开披风,她才长舒一口气,擡眼仰视他,触及他邪魅却带着爱意的目光,心有异样。
都说妖是无情的,可是凰羽的眼里分明有着人的感情。
可惜红蘼的修行不如他,常不能好好理解他的情,总是误的。
“这是捉妖网……”凰羽握着她的手,指着那一块泛着金光的土,“你要老实告诉我,这金砂是从何而来的。”
是孟公子的,他明明看见了却非要她亲口说出,大抵是要让她清醒吧。
可正因为她是清醒的,所以她是不可能说出的。
红蘼甩开他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径自取了一只瓷碗,将剩余的药小心倒进去不漏一滴,然后端着碗往书房走去。
“红蘼!”他甚少这样用力喊她,“这可是捉妖网,你心中该是明白,这捉妖网是来捉谁的!”
她驻足,微微侧头,嘻嘻一笑:“这不是没捉到我吗?哥哥,有你护着我,我又何必怕呢?”
凰羽竟被她这一言噎住了,是了,何必逼她,她这般天真无邪生生世世才是他最想看见的,为了她的天真无邪,他愿护着她。
*
孟柳寒呆看着书上的血,什麽子曰什麽诗云,此刻全都浸泡在血里。
他快死了。
人濒临死的时候自己是知道了,并非因为疼痛,而是一种绝望。
炫目的景渐成黑白色,满满的人生志向都成笑话,心中只剩下“要活着,不要死”这唯一的想法。
幼时祖母死的时候他曾看得那样淡然,把死当做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事,可此时,当他站在阎罗殿门前的时候,他只有不甘。
凭什麽!他还未取得功名凭什麽就要死!他孟柳寒应是世间难得的才子,应做一番事业之后在儿孙的哀泣中长眠,如此早亡,枉废了这十年寒窗苦读!
他将被血浸染的那一页书握在手里,团成一个球,狠狠掷到窗外。
红蘼推门而进的时候故意弄出了些声响,想他能够回头,用以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她,说一句:“多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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