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9节
沈浪听他一口气说出这许多与“浪”字相关的成语来,剔透如他,立刻猜出了王公子冥思苦想所为何来。
这个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当下笑问:“那王公子准备给我换个什么样的私号?是浮花浪蕊?登徒浪子?还是浪得虚名?”
王怜花见他窥一斑知全豹,竟然轻易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半是挫败,半是折服。
便要笑不笑地一挺身,要坐起来就这个名号的问题做一番深入细致的探讨。
可他没注意自己的头发还抓在沈浪手里,起身时又突兀急促,让沈浪没反应过来及时放手。一挣之下又被扯了回来。“哗啦”一声,带动水花四溅,肩胛骨撞到桶壁上,硌得生疼。腿间那个白皙安静的小兄弟也跟着顽皮地晃动了一下,又乖巧地蛰伏下去。
一副盛景,收入眼底,沈浪的笑容里当真融入了几分登徒浪子般的轻佻颜色来。又想到一时不慎忘记松开人家的头发,害他又小吃一亏,不知这人是否又要找茬。便赶紧端肃了面容,松开了手里的头发,改揉他的肩背。
王怜花倒是没把这点小疼小痛放在心上。修长有致的眉倏然一展,他得意洋洋地笑了。
“沈大侠你猜错了。我不是要给你换个别号。是要给自己换一个——‘浪人’什么的简直粗糙低俗的要死。我要换一个妙趣横生而又符合身份地位的!”
沈浪失笑,这孩子气的斗志哟“是也是也。王公子文韬武略稀世难寻,就算闺房中的私号也必要气势非凡才好。不过既然默许了这私号都要带上对方的名字……那我猜应该是‘乘风破浪’,‘搏风击浪’‘惊涛骇浪’等等压人一头的称号吧?”
王怜花哈哈大笑着摇头,“你把我想得忒小家子气了。不对不对。”这样精致好看的面容配上那样豪迈爽朗的笑声,不但不违和,反正更添几分英朗之美。
沈浪盯着他的目光又有几分痴气,哑声道:“莫非,你要叫‘放浪不羁’?”
王怜花立时挑起一条眉毛。“放你不羁?你想得美!”
沈浪苦着脸道:“在下学疏才浅,实在猜不出……你叫什么都行,快出来吧,洗澡水都凉了。”
王怜花歪歪嘴角,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促狭笑容来。抬手勾住沈浪的脖子,又在水里挺了挺腰,低低的在他耳边问:“沈兄看我白不白?”
沈浪的眸子里立刻腾起了两团灼人的欲火,毫不犹豫地答道:“白!”挽了袖子的两只手臂立即伸入水中,要把他抱出来,送回到床上。
殊知王怜花对他的意图早有所料,像一条油滑的小鱼一样“哧溜”一下避开了他,躲到浴桶的另一头快去了。还笑眯眯地讥讽道:“啧~沈浪沈浪,果然浪荡。大家好好地说着话,怎么你就动起手脚来了?”
撩完就跑,还倒打一耙,沈浪快被他气笑了。
“好好说话,你问我白不白作甚?”
王怜花看他那吃瘪受屈的无奈样子,心里大爽。不由把头偏向一旁,得意地吃吃而笑。
笑罢转过脸来,十分正经地道:“我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做‘浪里白条’。沈兄觉得如何?是否名副其实?”
沈浪一愣,再也想不到他竟给自己起了个这么出人意表的称号来。不由谨慎思忖起来,道:“王公子白白嫩嫩,确实算是个‘白条,’但是这个‘浪里’是何意?莫非王兄想去长江裸泳?这个时节恐怕江水太凉,导致身体僵硬,做不出引两岸佳人春心大动的姿态来。”
王怜花听了,又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沈浪啊沈浪,你怎么愚顽起来了?不要只理解字面的意思嘛。此‘浪’非指江河湖海之浪,而是你‘沈浪。这‘白条’么,自然就是它咯。”
修长的手指向下一指,正是那位安静乖巧的兄弟。
沈浪看看他,再看看他的小兄弟,顿时明白了“浪里白条”的深刻内涵。这个坏家伙给自己设了个圈套。沈浪笑了。
沈浪的笑和他的武功和他的侠名一样出名,既淡然又宽容。配着一张俊朗温和的脸,有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信任。
他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怜花见他既不尴尬也不恼火,反而有些犯嘀咕。追问道:“你既然明白了,可有异议?”
沈浪笑着摇头。
“不敢有异议。”
王怜花不怀好意地笑了。
“那为了名副其实,我可要实践的。”
沈浪点头,再次伸手入水,要将他抱出来。
“现在就去床上实践如何?”
王怜花料不到他竟如此好相与,大喜之下又暗生戒备——自己昨夜被他祸害的都晕迷了还不自知,现下腰酸腿疼精力亏损,若此刻兴风作浪,实在力有不逮。到了床上之后万一这厮翻脸变卦,只怕“浪里白条”做不成,他那“怜花之人”恐怕要变成摧花狂魔!再次避开沈浪殷勤的双手,他低咳了一声,不用戴面具就换成了一副仁爱慈和的良医面孔
“我说沈大侠呀,晨酒夜茶黎明色,最是伤人不自知。你看这天色将明,你又吟诗一夜,应是疲惫已极。我怎好不顾惜你的身体乱来呢。还是等晚上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际,本公子必将使尽浑身解数,让沈大侠欲生欲死,如登极乐。你看如何?”
沈浪见他一副苦口婆心,全然替他人着想的忠良样子。一双桃花眼却闪闪烁烁,狡黠的光芒若隐若现,哪里还不知他心里的小算盘。小狐狸的尖牙藏起来不给人看,老猎人不介意假装是看见了一只猫。
便笑着起身,给他递过来一条大布巾。
“此事全凭王公子安排。不过水凉了,你先出来穿衣吧。外面雨已经停了,趁着空气清明,我去作个早功。”
王怜花心情大好,接过布巾,连连挥手示意沈浪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自己完全可以伺候好自己。
待沈浪出去后便出水更衣,梳头挽发,从容中还带点小激动——多少年来武力反攻从未获胜,一朝智取好不得意啊!
诶?等等!武力都不曾迫他就范,空口白牙一句戏言能否得偿所愿?虽说沈浪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但这件事他若反悔,倒也不能当做话柄昭告天下去呀。
王怜花在房中负手踱步沉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怎样想个万全之策让沈浪慷慨俯身才好呢?沈浪在后花园舞了一套剑术,又盘膝调整了一阵子内息,稍稍出了一点薄汗,只觉周身舒畅,精神爽利。便站起身来,兴致勃勃的观赏起后花园的景致来。
嗯,这是王怜花的别苑——是他昨天傍晚刚从赌场上赢来的。匆匆入住,还没仔细看过这新家是红砖还是绿瓦就不管不顾地先翻云覆雨了一夜。
沈浪嘴角弯弯,十分满意的打量着这所占地不大,但修整的十分精雅的小宅院。
小楼飞檐,廊桥九曲。玲珑太湖石堆成造型古雅的假山,小小池塘里绿荷才露尖尖角,一对毛色缤纷的鸳鸯正对梳绒羽。竟是一对公鸳鸯!
沈浪的笑意不断扩散,使得他英俊的脸庞越发光彩照人,湖光山色反而不及他引人亲近。有人从身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味地盯着那对公鸳鸯笑。直到背后之人不怀好意地伸手捏他的鼻子,这才猛地转身,将那人整个搂进怀里,顺便亲了个小嘴儿。
王怜花偷袭不成反被偷香,不由有点悻悻然。先“呸”了一声,又低头在沈浪肩上蹭了蹭嘴唇。蹭完之后又觉得此举颇有些矫情,便嘻嘻一笑。歪头问道:“沈姑娘一大早就站在园子里傻笑不止,可是对为夫这套新宅子十分满意?”
明明自己又被搂抱又被偷香的像个受宠的小媳妇,偏要理直气壮的叫别人“姑娘”,除了脸皮厚的王公子,别人是做不来的。
但“沈姑娘”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尴尬的松开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他身上一靠。
“王相公生财有道,沈某跟着你享福了,自然是十分满意。”
王怜花被这人高马大的“姑娘”出其不意的撞进怀里,差点被压了一个趔趄。慌忙稳住下盘,气定神闲地搂住那宽阔的肩膀。心里却美滋滋的,朝沈浪耳洞里吹出一口热气。暧昧道:“你家相公我豪宅良田多得是,不算什么。倒是今晚洞房花烛,必然会让你享福,满意。”
沈浪站直了身体,低笑道:“那个洞房花烛么,我每次都很享福,很满意。”
王怜花横眉立目又把他揽进怀里,强调道:“以前不算,从‘浪里白条’开始!”
两个人你搂着我,我偎着你,耳鬓厮磨地互相调笑,蜜里调油似的正说着悄悄话。冷不防耳边炸雷似的响起一个苍老洪亮的呼唤。
“大相公!相公夫人!早饭做好了,你们要不要现在就吃?”
二人揉着耳朵回过头,看见他们昨天临时雇来的管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子,正拄着拐棍向他们边走边喊话。
“我家老婆子煮了绿豆粥,热了大包子,还拌了青瓜小咸菜。”他气哼哼地走到二人面前,“你们要是不爱吃,再给我六文钱,我去路口摊子买豆浆和烧饼。”
这样没规没矩,目无主人的奴仆别说王怜花,就算是沈浪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呵斥老管家,反而都笑嘻嘻的。
因为这个老人家在昨晚之前并不是他们的奴仆,而是一个五世同堂家族中的大家长。遇到王怜花之前,他正挥舞着拐棍,满街大道蹒跚着追打他那将近六十岁的老儿子,之所以要打他,是因为老儿子打了他那最爱的孙子。而王怜花一手捏着他孙子输给他的房契,一手拉着沈浪的袖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个津津有味。
等到这对气喘吁吁的老父子都累的跑不动了,沈浪好心的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老爷子。
“老人家,有话好好说,莫动手,气大伤身。”
老爷子朝他一瞪眼。
“年轻人休要多管闲事,我管教我儿子与你何干?”
沈浪好脾气的笑笑,并不反驳。
王怜花却插嘴道:“那令郎管教他的儿子,又与你何干?”
老爷子岁数大了,耳聋眼花,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年轻人和自己搭话,一时没看清是男是女,但是他手里拿着的房契却是十分眼熟。当下举起拐棍朝着沈浪就去了
“好哇!原来这宅子是被你赢去了!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赌即嫖,我先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沈浪哭笑不得,老爷子当然打不到他。可他却要防止老爷子打人不成反跌坏了老胳膊老腿,一边躲拐棍还要一边搀扶行凶者,不免有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害得一旁观战的王怜花笑弯了腰。
沈浪只好边躲边大声解释:“老爷子,不是我,是他,他赢了你家的宅子,不要打错了人!”
老爷子这次听清了,却“呸”了一声道:“你赌赢了拿去讨好老婆当我不知?”
此言一出王怜花不笑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的哼了一声:“明明是我赌赢了讨好老婆的!”
老爷子几次三番打不到沈浪,也听不清到底谁是谁的老婆。突然气急败坏的把拐棍一丢,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作孽哟,这宅子是我年轻时盖好了讨我老婆欢心的,如今被你们给霸去了。呜呜呜……”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笑了,笑这个老小孩不讲理,还说哭就哭。老爷子的儿子也脸上无光,几次去拉老人也拉不动,老人还要摸拐棍再打他。他只好暂时不管老子,转头又去寻自己的儿子发泄一腔怒火。
沈浪有点不忍,去看王怜花。王怜花有的是房子产业,赌博不过一时兴起,千金散尽还复来,应该不会把这个宅子放在眼里。
王怜花看到沈浪的意思,便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来。蹲到老爷子面前笑眯眯地道:“我不过是和夫人途径此地游玩几天,这宅子我也带不走。不如老爷子带你的夫人给我管几天家,把我和夫人伺候好了,我走的时候就把宅子送你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老爷子却立时听明白了。当即看向沈浪:“当真?”
王怜花羞恼:“你问他作甚?这宅子是我赢来的!”
沈浪点头表示确实是他赢来的。
老爷子立刻答应:“好!一言为定!”爬起来抓着拐棍就回家找他老婆子去了,生怕反悔似的。
留下沈王二人面面相觑。王怜花一抖房契,怔道:“他到底搞明白谁是相公谁是夫人了没有?”
沈浪轻笑:“王公子难得发一次善心,不要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了。难道现在不是该去看看这宅子是否合意?若是一栋闹鬼的荒宅,咱们还得趁天没黑透令找地方安歇。”
王怜花觉得此言有理,他这次是和沈浪出来游山玩水享受人生的,破屋烂床他王大公子轻易是不肯入住的。
结果到地方一看,房是好房,床是好床。心满意足的一躺,稀里糊涂的就被一顿好上。
现在看着这个一脸不逊的临时“管家”却又觉得好气之余又有点可爱,可爱之余还是有点可恨。便故意刁难道:“我不吃包子不吃绿豆粥,也不喝豆浆不吃烧饼。让你老婆给我炖莲子银耳羹去!”
老管家一瞪眼:“一大早这么多事……”
王怜花用一声充满警告的“嗯?”打断了他的牢骚,他只好偃旗息鼓的走了,只是临走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沈浪——意思是,怎么娶了这么个败家媳妇!
沈浪暗笑,脸上却满是委屈。
“这老爷子怎么老是对我不满?大概看我比较老实好欺负罢。”
王怜花冷哼一声道:“你休得意。到了晚上,要你知晓我‘浪里白条’的厉害。”
二人终究是没等管家婆费时费力的做出莲子羹来就相携出门去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馆子,吃了一顿饱足可口的早餐。
吃完了饭沈浪就撺掇王怜花和他一起去看一位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不过是沈浪年少时游经此地结识的一对平民夫妇。
当时沈浪和山匪交锋一场,受了点小伤,救了一个妙龄少女送回家,自己则趁夜悄悄溜走了,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但走了没多远,好巧不巧一户人家的大黑狗挣断了绳子往外跑,看见一身破衣服的沈浪路过,就顺势来了个狗眼看人低,汪汪叫着就往上扑。
追在后面的狗主人赶到时看见沈浪衣服破的一条一条的,浑身都是血道子,以为是自家狗干的好事,差点吓尿裤子。忙不迭的一边道歉一边把沈浪往自己家拽,任凭沈浪怎么解释不关狗的事都不行。到了家里又是打水洗伤口,又是剪狗毛烧灰往沈浪伤口上按的,搞得年少的沈浪几乎要暴走。
直到这家的女主人为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和两个大馒头,沈浪就走不动了。他又伤又累又饿的,就默然让大黑狗背了咬人的大黑锅,狼吞虎咽的把东西给吃了。
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冤枉了人家的狗。沈浪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就陪这对热心的中年夫妇聊了一夜的家常。
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血雨腥风,血海深仇。只有平平淡淡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昏黄的油灯下,女主人在缝补沈浪脱下来的破外衣。男主人带着几分自得炫耀他杂货铺里的生意经和他那远嫁外府的漂亮女儿。沈浪带着他那年少老成的微笑静静听着。这样平淡的生活不是他想要过的日子,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日子真好。
当年挥手作别时沈浪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要回来看望他们。但此时故地重游他却很希望再见到那对憨厚夫妇的笑脸——大概现在自己也有了幸福感,想要找个不太熟识的人炫耀一下吧。
但是王怜花这个一身纨绔习气的矫情货,一听要见的人是个开杂货铺的小买卖人,立刻公举病发作。把沈浪贬的一无是处不说,还怀疑人家想把女儿改嫁给沈浪,人家女儿十几年前就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好吗!这把沈浪给气的,简直想当众打他屁股。
最终两个人在饭馆门口分道扬镳。沈浪自己提了礼物去见故交,王怜花回他的新宅子补觉。
二人临别前约好,“浪里白条”与“怜花之人”,决战大床之巅,不见不散!
王怜花目送沈浪消失在街口,俊脸上的鄙薄之意顿时消失不见,反而浮出几分轻浮邪气的笑意来。
整整衣领顺顺头发,展开折扇扇扇风。王大公子十分潇洒的将一锭银子抛给了站在门口相送的店小二。
“这城里最有名气生意最好的青楼是哪家?”
店小二捧着银子笑眯了眼,忙不迭的指路。啧~有钱人兴致真好,一大早就寻花访柳。不过这公子哥儿长得这样好,不用花钱都会被那些妖精给吃的渣都不剩吧。
其实店小二误会了。王怜花并不是要寻花访柳,不是他被沈大侠所感化,变成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了。而是吧……难以启齿,他夜以继日的被沈大侠那个妖精吃的渣都不剩了,哪有力气去招惹别的妖精。
他去青楼,只带回了一包春药而已。没办法,人在旅途,没带那么多花巧东西。不然他自己配出来的药,那才叫一个绝色。不过生意好的青楼里货色也差不到哪去。
王公子咬牙暗笑,“怜花之人”,你好好等着被怜爱吧。沈浪是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当年那家养狗的杂货铺。
狗已经老死了,但那对热情的夫妇仍然健在。他们很是费了一点力气才在沈浪的提点下认出这个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一身破衣的落拓少年。惊讶之余又大喜过望。明显衰老了的两夫妇热情不减当年,一定要留他吃午饭,诉别情。
当年只当他是个偶尔夜游的浪荡少年,并没有问及他的出身姓名。如今这个少年出落成这样一表非凡成熟稳健的样子,两夫妇莫名的欣慰又敬畏。言谈间拘谨了不少,待客的吃食也郑重了许多。
虽然酒是铺子里的寻常烧刀子,菜是女主人下厨炒的家常菜。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宾主间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自如。男主人仍然在炫耀他的铺子收入可观,女儿女婿孝顺,外孙子有出息,已经进京赶考去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主人又好奇沈浪的经历,问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娶妻与否,作何营生之类的。
沈浪面带浅笑,因为自己的新外号是“怜花之人”,所以他说自己姓怜,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多年。娶妻浪氏,妻家极有钱财,所以他不用做什么营生,每天哄着悍妻高兴就行。一番话下来,听得那对老实的夫妇直皱眉头。想不到这么气宇轩扬的好男儿竟是个吃软饭的绣花枕头,还吃的大言不惭,喜上眉梢。
耿直的男主人立刻把他教训了一番,什么男儿当自强,娶妻当娶贤之类的。他这样自甘堕落,妻子的娘家一定会看轻他,不如从自己这里先拿点本钱,做个小买卖也好。
沈浪受着训,嘴上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心里却很高兴。他自幼没有长辈在侧训诫,虽然也没有长歪了,但总有些亲情缺憾。两夫妇絮絮叨叨让他感到很温暖。
此刻他很想王怜花在身边,和他一起享受这平凡的温情时刻。
那个喜穿红衣,笑得一脸温良的俊美男人,一肚子坏水,满脑子算计。如果坐在这里被人说教,絮叨,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会牙尖嘴利地把这对老实人驳到无言以对,还是笑眯眯的把他们哄的五迷三道,从而把他爱如至宝?
他不知道。
因为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表,做出许多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无法认真生气的事来——比如说“浪里白条”,比如说赢了人家的房子,还逼人家的爷爷伺候自己,比如说趁自己不在跟前,又要搞什么出奇制胜的小花招。
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像面前这对夫妻一样平顺静和,但却时刻的趣味盎然,出奇的琴瑟和谐。
沈浪喝着劣酒,拿脑中那红衣的美人,黑心的呆子下菜,不知不觉间就已熏熏然——真是一会儿不见,还有点甚是想念呢。
既然想念,那就回去回见好了。
沈浪留下从“悍妻”那里顺来的两坛陈年佳酿,婉拒了再三的挽留,笑眯眯地向主人作别。
向晚天阴,乌云密布。
沈浪含笑摇了摇头,云雨天,适合与“浪里白条”嬉戏一番。
王怜花果然在为了保持精力充沛而补眠。
由于天气闷热,大概他睡前洗了个澡。乌黑的长发铺泻了满枕不说,柔韧的发尾还糊在半张脸上,贴身小衣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腹并两点樱红。宽松柔软的睡裤被他不良的睡姿揉搓的不像样子,一只裤脚包住了整个脚掌,另一只裤脚却卷到了膝盖之上,露出一截线条优美却矫健结实的雪白小腿。
那整个人的睡姿更是可爱到诡异,看上半身是平躺着的,平到纤细的腰际突然一个大反折,扭曲着又趴在了床上。俊脸雪白半遮半露,翘臀饱满引人遐思,活生生像条妖冶的美人蛇。
沈浪进到卧房,就看见躺成这个样子的王公子,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掺了劣酒的血液无法无天的东奔西突,然后默契地汇集到了一处,让那个地方发热发烫又发慌。
但大侠就是大侠,和那急色的采花大盗有着本质的区别,绝不肯唐突有起床气的佳人。
沈大侠硬生生把目光从床上酣睡正香的佳人身上移开,决定先喝点茶解解酒。
可巧床边精致的小桌上就摆着一个细白瓷的大茶壶,壶边还剩着大半杯碧色清凌的凉茶。
沈浪不假思索地捏起那个小杯子,打算用佳人喝剩的水,灭灭佳人惹起的火。沈浪一边把茶杯往唇边送,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王公子那销魂的睡姿。好笑地看他把自己扭成那个样子,也不知多久了,也不怕累坏了腰一会儿施展“浪里白条”的时候再浪不起来了。
不过王公子明显睡的很舒适,小脸儿白里透粉,呼吸舒缓绵长。乱发掩映下一张嫣红的菱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唇尖丰润,侧面看像一粒诱人的小红珠。想咬……
沈大侠看人看的心猿意马,口干舌燥,茶水就在嘴边,偏偏都顾不上喝。
正在他看的浑然忘我,神魂颠倒之际,冷不防门外又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暴喝。
“大相公!你在屋子里干什么?”
正是那位自己耳聋,总担心别人听不见自己声音的老管家。
沈浪被他吼的手一抖,惊的半杯茶直接都泼到了青石地面上。他倒不是怕这位老人家,他怕的是这位老人家吵醒了床上那位起床气很重的公子爷。来不及放下空茶杯,沈浪几步奔出门外,掩住了老人家那张要继续打雷的嘴巴。
“老爷子莫吵,里面有人睡觉。”
老管家嫌弃的躲开他的手,将一大碗温热的莲子羹交给了他。声音倒是压低了不少。
“喏,熬好了,让你老婆吃吧。真是的,回来就睡,一睡一天,不知晚上不睡忙什么。”
沈浪不知老爷子是不是意有所指,有点脸红。连忙笑着道谢接过来,请老爷子回去歇着吧,没什么事不要过来伺候了。
老爷子气哼哼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颇有几分神秘的问:“我怎么觉得你老婆像个男的?虽然看不太清,他走路说话时的做派,像个花花公子一样。”
老爷子你的反应实在是太……迟钝了点吧?
沈浪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就把笑容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