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上菜”的命令,他们身后立刻传出响动。原来那彪悍的赵四娘一直守在后方的灶台旁。闻言就揭开锅盖将那早就做好,温在锅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放到桌上。
王怜花瞟了一眼,见净是些青菜豆腐,土豆青瓜之类的乡下粗粝菜色,唯一一道荤菜小鸡炖蘑菇,还弄的颜色乌漆麻黑,看起来让人食欲全无。便很嫌弃地把头又扭到一旁。
苏叶正欲发火,却见沈浪一脸欢喜,似乎对菜色很满意的样子,便把这有着挑食恶习的浪荡公子置之不理。殷勤笑道:“乡下地方,招待不周,请各位不要嫌弃,略略用些餐饭,饭后少不得又要做些耗费力气之事。”
沈浪听了,便笑道:“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等早已饥肠辘辘,得苏帮主盛情款待,真是感恩不尽。多谢多谢。”
苏叶最喜欢沈浪这种彬彬有礼的君子风,而且不因为她人小就轻慢她,任何时候都礼数周全。便更加笑意盈盈的摆出当家主人的姿态:“请,不要客气。”
沈浪便当真不客气的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几口咽下。赞道:“清甜鲜美,十分可口。”
小伍见他吃了以后没有异常,便也举起筷子。却听那赵四娘格格笑道:“沈大侠好口福,这是二蛋亲自推磨,花妞亲自点卤做出来的豆腐呢。欢喜孩儿的手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尝到的。”
小伍那举起的筷子立刻缩了回去。道:“那个……在下脾胃虚弱,不敢乱吃。一直有自备的食物……没有别的意思,苏帮主见谅啊。”从怀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放在面前。
苏叶怒道:“不吃拉倒,脾胃虚弱,正好用冷馒头治病才好呢。”
小伍赔笑道:“谢苏帮主体恤。”他也是饿了,抓起自己的馒头就咬了一口。
偏那王怜花不肯让他安生,冷笑一声道:“这人倒是心大,把我抱了这许久,藏在怀里的东西也不怕被我下了毒。”
小伍吐出馒头,怒道:“你像个活死人一样被我看管的牢牢的,有个屁的机会下毒!”话虽如此,那馒头他确也不敢再咬了。
王怜花狡黠地一笑,又道:“玛丽苏你也忒不地道。我这师弟杰克苏好心好意来给你娘看病,你倒好,就让他饿着肚子干看着?”
苏叶一怔,便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小气不给他饭吃,只是若要解开他的穴道,他不但不会吃饭,还要大闹餐桌,扰的别人也吃不下呢。”
王怜花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趁着别人说话,自己则不动声色风卷残云般进食的沈浪。更加插科打诨起来。道:“那一定是他医治好了你娘的病,你不想给诊金,他才会大闹吧?”
苏叶果然上当,一拍桌子,怒道:“我娘早在我爹去世后不久就跟着去了,哪里需要他治?说道医术,你和杰克哥哥二人加起来也未必高明过我呢!”
王怜花愈加做出不屑的表情,道:“小小姑娘,胡吹大气!”
就连小伍也惊讶了,问道:“怎么回事?苏帮主,莫非令尊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这换皮的手术要何人来施为?”
苏叶傲慢的挺直了腰杆,答道:“就是我啊。”
小伍的鬼脸惊疑不定,道:“可是当初咱们合作时你说……”
苏叶接道:“我说我爹爹是苏碧华的哥哥,苏碧华早在十几年前找到我爹爹,将她毕生所学的秘笈传给了我爹爹一份。可我没说过我爹爹一个大字不识,只会打石头盖房子,而且一年前在做工时不慎被落石砸碎了脑袋,当场身亡了啊。是你见了我露了几手绝技,就认定高徒必有名师,是我爹爹命令我和你合作的……这也不能算我撒谎啊。”
小伍结巴道:“这,这你真有如此本领?无师自通?”
苏叶鄙夷道:“你这样瞧不起小孩子,莫非你不是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的?难道你小时候就自甘沉沦,没有决心好好学习本领的愿望,没有为自己的目标奋斗过?”
小伍哑口无言,默默坐了回去。
王怜花却抚掌笑道:“妙啊。一个略识几个大字乡村小女孩,父母双亡之后无意发现了父亲收藏者的旷世秘笈,仗着天生聪慧,择简从精,短短时间内就习得一身刁钻的本事。从而恩威并用,组织起一群老幼不齐的帮众来,或易容行骗,或迷魂下毒,搞得人心惶惶,却又暗藏不露。这等旷世奇才,连我王怜花都不得不服!常言道,慧极必伤,当浮一大白。”举起面前的酒杯,痛快的一饮而尽。
苏叶眨巴着眼睛,她当真学识不高,听他的话里似乎有褒有贬,尤其最后一句,不知是在夸自己还是咒自己。一时阴晴不定,拿不准自己该给他一刀,还是也要豪气地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于是她求助的看向了沈浪。沈浪已经用他们磨嘴皮子的功夫混了个饭饱,此刻便也拿起酒杯,向苏叶举了举,顺便又来了个酒足。苏叶便茫然的跟着他也将酒喝了下去。
小伍冷笑一声,道:“他们转着弯子骂你,你还和他们喝酒,当真是蠢的可以。不过现在看来,慧极必伤的是王公子,情深不寿的是沈大侠。你们再有通天的本领,过人的智计,还不是落到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地步?不知还有什么可得意的。”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但是被讽刺的那两个人脸皮相当之厚,全然没有一点羞愧懊恼的样子。
沈浪甚至还费力的用勺子舀起半勺汤,隔着饭桌,跋涉千山万水一样送到王怜花的嘴边。
“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鸡汤甚是鲜美。王公子赏脸尝一口?”
王怜花微微一笑,张开嘴来。
小伍大怒,抬手就将勺子拨翻,汤水差点溅到王怜花旁边的苏叶那华丽的衣裙上,苏叶皱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想要发火,又竭力忍住,她不想自己看来太过孩子气。便压低了嗓门道:“既然贵客们已经吃饱了。咱们就来说一下正事吧。”
真正吃饱了的只有沈浪一人。于是他很愉快地颔首附和:“多谢苏帮主盛情款待,有何吩咐,请尽管直言。”
他如此轻松愉快,苏叶却突然有点于心难忍,要说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起来。回眸看了一眼王怜花和小伍,一个俊美不羁,一个丑陋险恶。生生将两人的面貌调换成对方,那么那个永远面带温和笑容的沈浪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呢?
小伍见她支支吾吾,似乎还有点心存怜悯,便不耐烦起来。冷声道:“苏帮主年轻心善,事到临头还想着要给你个交代,实在是有够宽厚的心胸。虽然对于沈大侠和王公子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我还是代替苏帮主通知你们一声罢。”
沈浪立刻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请讲。”
王怜花却嗤笑一声,也略略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你们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姐儿爱俏罢了。一个想陪在沈浪身边,既做女儿又做情人,还得一个辅佐大业的良师指点。另一个么,眼馋本公子这一身赛潘安压宋玉的好皮囊,想剥了我的皮换一身好行头。是也不是?”
沈浪听他这么漫不经心的徐徐道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颇为严肃的看了一眼苏叶,又看了一眼小伍。问道“真是这样?”
苏叶被他看的心虚,低下头来,默然不语,权做默认。
小伍却“呵”地一笑,露出个相当险恶的表情来。同时也肃声道:“沈大侠与王公子鹣鲽情深,我等这两日已经见识的足够了。不过我倒有个疑惑要向沈大侠讨教。那就是你更在意王公子的容貌呢,还是更珍惜他的生命呢?”
沈浪淡然道:“当然是更珍惜生命。”
苏叶听他这样说,便抬起头来,轻声道:“我会用颅顶血为王公子解蛊。”
沈浪点头道:“是了。在把他的皮移给小伍之后。”
王怜花接口笑道:“然后苏神医保证不会让我伤口感染死去,能健康的,没脸没皮的活下去。”
沈浪怔怔的看着这张满不在乎,似乎在谈论别人的事的俊美笑脸。问:“王公子同意么?”
王怜花摊手。无奈道“我不同意有用么?”
沈浪叹气。
小伍很得意,他站起来,有点急迫地对苏叶点一下头。满意道“苏帮主,你已经尽了医者的询问义务。可以施术了吧?”
王怜花却道:“等等,询问了我,却没有询问沈浪愿不愿意做苏帮主的情人呢。”
苏叶一愣,清丽的小脸上又慢慢露出孩子气的狡黠来。
“那是,如果沈叔叔不愿意做我的情人,我是不会为王公子解蛊的。倒是换皮,我是早就答应了小伍哥哥的。”
沈浪笑了,“那就是无论我同不同意,你们今天是一定要活剥了王怜花的皮了?”
王怜花双手支颐,趴在桌子上。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拖长了声调道:“那我不是好可怜?沈大侠行行好,就答应了她。她一高兴,说不定下手的时候会先给我用点麻沸散,止痛药什么的,也让我少吃些苦头。”
沈浪伸出颤巍巍的手,越过桌子去抚摸他那凌乱的长发,艰难的替他理顺。叹道:“王公子啊……那么,”他缩回手,定定的看着苏叶。“我不同意。”
苏叶一愣,没想到他这么柔情似水的做作一番,定要心疼王怜花少时受苦,会答应这个本就不可逆转的条件。
小伍却立时抓住了王怜花的脖子,将他扼的双眼暴突,无法呼吸。厉声喝道:“沈浪,你要是敢吃那藏在发带里的药丸,我立时捏碎他的喉咙。这也伤不了多少皮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浪万没想到小伍如此机警,居然窥破了王怜花的藏药之处。眼见王怜花苍白的面色极快的涨红,继而青紫,手脚也无力的乱蹬乱挣。便急忙平伸开手掌,将那一粒药丸颤巍巍的递到小伍面前。陪着小心道:“莫动怒,都依你们。”
小伍向苏叶使个眼色,稍稍松开一点对王怜花的钳制。苏叶便也冷笑一声,捏起那粒药丸,转头塞到了赵四娘嘴里,看着她咽下,便冷笑着拍拍手。道:“成了。撤酒席,施术!”
那赵四娘服了这药,立刻亢奋的有如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炫技般双掌在桌上一拍,杯碗盘碟便被震的向上直飞三尺。只见她挥舞双臂,优雅的如同舞蹈一样左右承接,竟将满桌的碗碟筷子一个不落的收到一起,落于两臂。头顶一盆鸡汤,居然也一点汁水都没溅落出来。
这酒席撤的可叫相当干净利落。王怜花本来还在喘息,此时却像看了精彩杂耍的小孩子一样高兴的拍起手来,哑着嗓子叫道:“妙极,稍后如果你们不给我用麻沸散,就让她在旁边表演扔碟子分散我的注意力好了。”
沈浪也被这技艺惊呆,一只手指着那摇摇欲坠的汤盆,一手紧张的捂住嘴巴,生怕那汤盆突然掉下来扣他一身汁水淋漓似的。
小伍狞笑,一把将还在欢呼雀跃的王怜花拎起来,摔在已经被清空的桌子上。“王公子怕痛,我倒还有个法子让你分散注意力。可以让你一边极乐,一边脱皮。”
他一把将王怜花那本就破烂不堪的绯色衣袍扯开,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
“我本来想痛痛快快的完成这次换皮,可你们偏要节外生枝,找不痛快。那就让沈大侠亲眼看看你在别的男人身下有怎样一副情态吧。”
王怜花眼中闪过一丝急怒,但很快克制住了。他依然是笑,笑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我这是怎么了?最近身边的男人都想强奸我,看来生的太美也是一种负担,都怪我母亲把我生的太好了。”
小伍哈哈大笑,轻薄的在他那色泽粉红的胸口两点上各扭了一把,直把王怜花疼的“啊”了一声。这才去转头看沈浪的表情。
沈浪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但额头上浮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向来如山般稳定的修长身体也微不可见的颤抖着,像是在忍受什么了不得的痛苦。
小伍觉得快意极了,这简直要比杀了他们还要大快人心。
“王公子生得漂亮,是令堂的功劳,怎能怪罪于她?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逞强好胜不留后路。也怪你那窝囊的情人,不但护不住你,还要眼睁睁的看你和别的男人在眼皮子低下表演活春宫。”那双饱含恶意的手便更加肆无忌惮,沿着雪白的胸口,滑向平坦紧绷的小腹,逗弄的搔了搔漂亮的肚脐,便直奔主体的拉住了松垮的裤腰。
“够了!”一声怒喝,出自一直冷眼旁观的小女孩苏叶。她年纪虽小,却有着天然的母性光辉,见王怜花楚楚可怜的躺在那里被肆意轻薄,沈浪又无能为力的痛不欲生。天然未泯的淳朴之心,便充满了愤懑。
“你再这样臭不要脸,我就不帮你换皮了!”
小伍一怔,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苏帮主这样妇人之仁,如何能撑的了大事?你想沈浪看了前情人在他眼前婉转承欢的丑态之后,自然心有芥蒂,必将王怜花弃之敝履。日后才能和苏帮主重头来过,成起好事嘛。”
苏叶涨红了脸,啐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看你这样……这样臭不要脸!”
小伍白了她一眼,道:“你不爱看可以回避嘛,反正这房子还有别的房间。至于你想不想给我换皮,那也随你。不过我可提醒你,咱们当初合作时,各提供了一群帮手,你的帮手都是些听哨子行事的小村童,我的帮手可是些会见机行事的老辣江湖客。万一翻脸,你那些从小一起玩泥巴的小伙伴可都有了性命之忧。”
苏叶俏脸一寒,随即发出一声唿哨。外面寂然无声,一把钢刀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正是刚刚还在杂耍的赵四娘。她动作奇快,出手利落,只是那一身盘盏杯碟却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苏叶的脸霎时失去了血色,颤声道:“你……你根本不是诚心合作!”
小伍没有回答,他也霎时也变了脸色,因为在一片碗碟落地的稀里哗啦声中,他听到了两声不同寻常的“嗤嗤”暗器破空的声响。但他历经劫难无数,炸药爆破都不能夺走他的生命,区区暗器又怎能轻易伤他?当机立断的俯下身来,他一把抱住下方的王怜花,一个翻身,将王怜花翻在身侧,抵挡暗器飞来的方向。
暗器自然打不到他的身上,但也没有打在王怜花的身上。因为那根本不是朝着他来的——一直扭曲着面貌不能动的杰克才是最稳妥的靶子,他被几根萝卜条解开了穴道。
穴道一解,他便由泥胎石塑化为活神凶煞。霍地一掌,直击小伍背朝着自己的头颅!小伍感到脑后一股飓风袭来,躲避不及,只好抱着王怜花向上一窜,运起内力,硬生生的用后背接了这一掌。
饶是他内力深厚,杰克穴道初解气力不足,这一掌还是有雷霆万钧之力。将合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击的飞到了半空中。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浪抬起头来,向前一步,稳稳地一手将王怜花接在怀中,另一只手半空中画个半圆,毫不客气的迎向紧随其后的小伍。“砰”地一声,又将他击回杰克的方向。
小伍腹背受敌,半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但他神智清明,知道万万不可再落回杰克身边。急忙使了个“千斤坠”,重重摔落在苏叶的脚边。
变故来的太快,苏叶还没从眼花缭乱的打斗中理清头绪,不过小伍摔在她的脚下,她倒是不假思索的抬脚就踹——这个人,实在太可恨了!
她没有踹到,这么近的距离,她居然也能失脚?
她有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她的半条腿被小伍抓在手里。
真正的半条腿——赵四娘在她抬腿的一瞬间砍掉了她的半条腿!时间仿佛静了一瞬,然后整个山村的上空都回荡起小女孩那尖锐的,凄厉的,痛苦的,绝望的哭叫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并不能终止紧张的战局。
杰克见苏叶的腿被砍断,碧蓝的眸子被痛惜和愤怒染得血红,怒吼一声,越过桌子,再度向小伍发起致命的攻击。
小伍头也不回,直接将手中的断腿当成武器,血肉模糊的迎向杰克的面门。
杰克目眦尽裂,扭头避过断腿,咬牙切齿的再度抓向他的背心大穴,恨不能从后面生生掏出他的心肝脾肺来。但赵四娘的单刀闪电般的袭来,替他挡住了这一招凌厉的攻势。
小伍借机从地上跃起,抓着站立不住仍在嚎哭的苏叶,向后退到了墙角。同时大声呼道:“并肩子!”
这是黑道呼唤同伴一起上的暗号,这屋子里的人都懂。
然而这号令并没有一个小伍的同伴从外面杀进来相助,除了那个力气越来越衰弱的赵四娘。
苏叶这时才停止了嚎哭,恶狠狠地仰头看着这个诧异的恶魔。别看她年纪幼小,但从她能在短时间内就组织起一个初露头角的小帮派的能力来说,就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此刻她竟生生忍住那断腿残肢之痛,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欢喜笑容来。一字一顿地道:“谁教欢喜孩儿不欢喜,欢喜孩儿自然也不会教那人得意。你的帮手,已经陪着欢喜孩儿们欢欢喜喜地去见阎王了。就像……这样!”
她张开嘴,吐出一股白烟,喷向小伍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小伍早有防备,一见情形不对,立时将她一把推开。
苏叶便像被狂风卷走的树叶一样,“忽”地一下被抛在了半空。但那股白烟却有形有质,“唰”地追着小伍,黏在了他的脸上。
一直抱着王怜花在一旁观战的沈浪这时有了动作。他利落地把王怜花又放回那张干净的桌子上,腾出手来接住了血淋淋的苏叶,并飞快的点上苏叶残肢上的穴道,为她止住了喷涌的鲜血。
这一边,小伍也现出了更为恐怖的景象——那股白烟,其实并不是烟,而是无数细小的飞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吞噬着小伍没有面具防护的半张脸,片刻间已将血肉吞噬到露出白骨。而小伍呆立不动,仿佛已经沉入酣睡之中。
这情形又诡异又可怕,与杰克缠斗中的赵四娘见此,本来衰竭的力气突然拔了个高,竟将杰克生生逼退了好几步。她自己也急纵到小伍身边,钢刀一凛,恶狠狠的将他那被白烟覆盖的脸刮了一下。
毒虫遇铁即化,竟然轻易消失不见。小伍这才后反劲一样野兽般嚎叫起来。赵四娘不停顿地横起刀柄,撞向那近乎骷髅的半个脑袋,把他敲晕。然后钢刀脱手,砍断近旁悬挂的拴腊肉的一条绳子。“咔哒”一声响,二人陷于地面,就此凭空消失。
屋里剩余四人面面相觑,不由苦笑。王怜花侧躺在饭桌上,竖起一只手臂支起脸颊,皱眉道:“就这样看着他们逃走了?杰克怎么不追?沈大侠怎么不出手?”
苏叶颤抖着道:“不要去,这里机关重重,杰克哥哥会有危险。”像是应和她所言非虚,青石地板下响起毒蛇吐信般细微的“咝咝”声。
沈浪拦住要上前查看的杰克,将奄奄一息的苏叶交给了他。疾声道:“先走!”
王怜花怒道:“走什么?玛丽苏也没死,又有我在此,怕什么难解的机关。”
沈浪顾不上解释,急切地抱住王怜花,招呼杰克道:“快离开这屋子!”
同时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出来。杰克不敢怠慢,也抱着苏叶跟了出来。
二人发足疾奔,也不过刚奔出数丈,身后的房子便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同时地动山摇,土石横飞,巨大的气浪把四人掀翻在地,震动的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苏叶家的三间大瓦房炸了,只余一片废墟。
良久,风波平定。几个人灰头土脸的坐了起来。
沈浪在爆炸的同时就将王怜花护在身下,此刻拉他起来,见他完好无损,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兴冲冲的望着自己,好像刚才不是在历险,而是做了一场有趣的游戏。便松了口气。
那边杰克扶着苏叶坐起来,苏叶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怜花心情极好,还摸出折扇替沈浪扇了扇头发上的灰尘。曼声道:“不见他起瓦房,眼见他房塌了……玛丽苏,你机关算计一场空,大瓦房没了,半条腿也跟着炸飞了,可怜哦。”
苏叶“嘤咛”一声昏死过去。沈浪挥开他那多余的扇子,沉声向惊慌的杰克道:“杰克,先给我软筋散的解药。”
杰克摸摸自己身上,他在识破苏叶的身份时就被点了穴道,身上的东西都被搜了个干净,并没有这种简单的解药。
王怜花便笑了,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包药来递过去。颇自豪道“幸好我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样子,他们倒不曾防备我。不过我很会藏东西,他们搜也搜不出。”
沈浪也不多言,接过来仰头倒入口中。随即盘腿做好,运功调息,便于解药迅速生效。
王怜花一怔,随即道:“不对!你既然服用了那阿芙蓉提取的禁药,理应就化了这小小软筋散的毒性,为何你还……莫非你……不对,不对,若你没服那药,断无可能生出力气做出这许多力气活。”也不管沈浪正在调息,爬过去乱摇乱晃。
“你先解了我的惑再论其他。”
沈浪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淡笑道:“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王怜花见他神情萎靡,似乎疲累已极,一张口却先关怀自己,不由心里一软。凑上来温柔的亲吻了一下沈浪那污脏的额头。轻声道:“你安心调息吧,我都知道了。”
第十九章 不忍
沈浪稍微调息片刻,解了那软筋散的药性。便站起来抱起王怜花。招呼杰克道:“发生这场大爆炸,这村子里的人现在怕是以为有大地动,少不得要惊慌躲避,现在倒顾不上到这里查看。但小伍的帮手也不知是否全都覆没,过个一时半刻少不得要有人来此查看。咱们先离了这里,找个清静的地方给苏叶治伤吧。”
杰克自然遵命,抱起昏迷的苏叶紧随其后。四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钻入山林,大致循着个与赵家集相反的方向,一路疾行。
也不知山重水复多少路,柳暗花明又几村。在天色微明之际终于来到一个陌生的大市镇。城门初开,几个人形容狼狈,但是气势摄人。尤其那个被抱着的红衣青年,俊美的脸庞上格外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高华和冷酷气质,仿佛是哪家落难的王孙要找哪个倒霉鬼出气似的。
守城人不敢询问,乖乖让这几人进城。遥遥一望,见他们果然直奔城中最好的客栈而去。王怜花银票开路,硬生生把店里那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掌柜活计支使的精神百倍。把他们安排进最舒适华丽的客房,捧上香茶给贵客解渴。又忙着一桶接一桶的送热水伺候贵客们洗去风尘。
王怜花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洗澡。他生性喜洁,这一日两夜的摸滚打爬让他脏的忍无可忍。也不要沈浪帮忙,躺进浴桶痛加荡涤,直把浑身的皮肤都搓成了诱人的粉红色,才在沈浪的催促下出浴。
沈浪已经拎着店家新买回来的成衣在一旁伺候。王怜花穿好贴身小衣,见店伙已经将洗澡水重新换过,便不要沈浪伺候,自己穿衣,让沈浪去洗。
沈浪见他的外袍不是惯常的红色,而是杨柳嫩叶初发时的那种淡绿色的。
衣料丝质柔软,暗光流动,腰间束缚一条镶嵌白玉的腰带,将那柔韧纤细的腰肢衬的越发挺拔好看。苍白的脸色被热水蒸烫出润泽的粉红,配着淡绿的衣裳,简直就像一朵初初绽放的鲜嫩桃花,迎风招展着诱使狂蜂浪蝶趋之若鹜。
心下不由又惊奇又好笑,这鬼灵精不知得上天多少厚爱,虽然已达而立之年,可这体貌心态都有了逆生长的趋势,竟然越发鲜嫩可人起来。自己上了这贼船,少不得为这外娇里辣的坏佳人摇桨摆舵。凶涛恶潮里担惊受怕,却又甘之若饴,不但要护他周全,还要防他临时起意,途生波澜,为二人同船上岸增添波澜。真真是又甜蜜,又烦恼,无可奈何。
王怜花因头发未干,便随意披散在腰后,并不束结起来。眼见沈浪双目发直的望着自己,似已痴住了。便恶作剧的将长发一甩,凝于发梢的细小水滴便如一场细密的小雨,“簌簌”地扑落在沈浪的脸上。轻笑道:“沈兄做什么发痴?莫非见我换穿了绿色的衣服便不认得我了么?”
沈浪略为尴尬的将脸上的水抹去,也笑答:“可不是么,王公子乍换一身绿服,很是让人耳目一新。沈某搜肠刮肚,想起两句应景的诗来。”
王怜花立时感兴趣的凑过来,笑道:“沈兄文武双全,风雅的很。有何妙句不妨吟来,让小弟受受教?”
沈浪赤身坐在浴桶里,却立时摆出文人雅士诗文会友的儒雅姿态,拱手道:“王公子谬赞。不过是前人的佳句,借花献佛罢了。”
王怜花被他装模作样的滑稽情态勾的心痒难搔,探头咬了一下他的鼻子,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沈浪便肃了肃嗓子,抑扬顿挫地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王怜花听到这里边哭笑不得地捶他一拳,不让他再有辱斯文。啐道:“沈浪,你学坏了!你转着弯子骂我的头发是绿丝绦不是?你的头发才是绿丝绦,最好再配上一顶绿帽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便急忙掩住了嘴巴,掩饰般的嘿嘿笑了起来。
沈浪却正等着他这一句,颔首道:“可不是,差点戴了绿帽子,还不止一次。”
王怜花那漂亮的桃花眼滴溜溜在沈浪脸上转了几圈,见他只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便同仇敌忾的也沉下脸来。冷声道:“这班色迷心窍的宵小之辈吃了狼心豹子胆,既然觊觎起本公子的美色来。如今小伍已飞灰烟灭,杰克倒还没收拾完全,还有那死丫头玛丽苏,等我取了那颅顶血解了蛊之后也要她好看。别以为断了腿就能抹杀横刀夺爱的罪行,向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万没想到她还敢来抢我的!真当我头上顶着的是万条绿丝绦么?”一转身从床上拿起些家伙事儿就要推门去找那两个倒霉鬼算账。
沈浪却叫住了他,悠然道:“王公子急什么,等我洗完澡一起同去才好。”
王怜花一摆手,笑道:“你自先洗着,我为着解蛊也不会对那二人下什么毒手。等你洗完了去找我,届时我蛊毒一去,神清气爽地一起和你好好刑讯这两个坏蛋。”
沈浪失笑:“我看你才是最坏的那个坏蛋。你去解蛊,把我的衣服一起抱走了所为何来啊?”
王怜花看看藏在怀里的衣服,暗骂沈浪贼眼太尖,玉树临风的王公子装了满眼,还有空去瞅零七碎八的杂物。便敷衍道:“你衣服脏破不堪,我顺道替你扔了。”
沈浪道:“哦?那店家送来的新衣服也脏了?卷在旧衣服里一起扔掉?那我一会儿穿什么出去找你?”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