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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将信纸放到一旁,双手撑在书桌上站起身时碰翻了椅子,跌跌撞撞走到书房门口时,血液好像才开始流动。
——为什么你也要关我?
他明知道居伊害怕笼子,却将居伊幽禁,居伊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认为他和纳桑是同类?
幽禁居伊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和居伊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奥尔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沿着二楼的回廊,朝卧室走去。
与此同时,居伊正蹲在手提箱旁,弯着眉眼,左手捧着身份册,右手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的名字,想着等离开了科茨蒙,一定要学格拉纳亚的语言,就能看懂自己的身份册了。
居伊将身份册放在母亲的画像旁,不经意瞥见画框又有些散架了,他按压了几下散开的一边,将它摁回原位。上一次拆过后,画框更容易松动了。
他像一只为冬眠做准备的松鼠,扒拉了几下衣服,将画像和身份册埋藏起来,往后的生活,还要靠这两件宝物支撑下去。
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居伊慌忙阖上手提箱,正欲上锁,门就被奥尔打开了。
奥尔单手撑在门框上,目光紧紧锁定在居伊身上。
明明没做亏心事,居伊却被那锐利的眼神盯得冷汗涔涔,上锁的手都哆嗦了,奥尔脚步带着风走到他身边时,他刚好锁上手提箱,将钥匙塞进裤兜。
下一瞬间,奥尔弯下腰抓着手提箱的把手提了起来。
见宝物被抢,居伊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紧紧抱住奥尔的手臂,急得大喊:“不要拿走我的东西!”
奥尔看到居伊异常激动的样子,道了一声“抱歉”,就松开手,将手提箱还给了他。
宝物失而复得,居伊抱着箱子背过身,僵硬的姿势透露出他仍然处于戒备状态。
“我想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奥尔低声道,似乎是想解释他刚才的行为。
“你说什么?”居伊听了他的解释并没有放下心来,还更警惕了。
“我们私奔吧,居伊。”奥尔直视着居伊的背影,认真道。
“你疯了吧!”居伊比刚才还生气,“放着豪门继承人不当,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很好玩吗?”
奥尔低沉道:“宝贝……”
“别叫宝贝了!”居伊愤怒地打断他,“我当不起你的宝贝,你现在就是在兴头上,才会想和我在一起。”
奥尔心脏一阵抽痛,哑着嗓子道:“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你的认真能有多久?”居伊揪着奥尔的衣领,抬眼怒视着他,“你的父亲、兄长、庄园里的朋友们,所有人都在等你接手丹格森,等你腻烦了这场游戏,随时可以回来娶妻生子,风风光光当你的家主。你告诉我,那时候我算什么?凭什么我只能像宠物一样等着被玩腻,被抛弃?”
奥尔垂眼注视着居伊愤怒的双眸:“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本以为只要把居伊留在身边,他们就能慢慢化解原来的恩怨,让居伊重新爱上他,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真心在居伊眼里竟这么不堪。
居伊松开攥着奥尔衣领的手,恢复了些许冷静:“我理解你想弥补错误的心情,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补偿,不用再感到愧疚了,回到你的正轨去吧。”
奥尔声音很低:“不是因为愧疚,你知道的。“
居伊胸口大大地起伏了几下,才开口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丹格森,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在公寓里找到我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奥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你高兴,我就是异瞳画师,一旦你不高兴了,我就会上不了学,丢了工作,甚至流落街头。你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不安,你的一点点玩心,就能左右我的人生,你明白这种恐惧吗?”
奥尔嗓子眼里堵得发不出声,无法回答居伊的问题,但是居伊替他回答了。
“你当然不明白,你是掌控他人命运的人,怎么会懂无力反抗命运的人有多害怕,你从没担心过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少挨一顿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或者……能不能不要见到明天的太阳。”
像是触及了某些回忆一般,居伊越说越难过:“我总是好痛,那些动物,痛到最后都会死,可我却一次一次活下来,醒来还是在笼子里。”
侦探的信里说了居伊的过往,但没有人能知道年幼又失语的他内心有多绝望——满地是血不见血,奋力呼救不闻声。
现在他终于能亲口说出来了,这些话比文字更让奥尔痛心,奥尔走近居伊,揽着肩将他抱在怀里。
居伊的额头抵在奥尔的胸膛,捂着脸问了一个他问了20年,却从没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奥尔把他搂得紧了一点,安抚道:“对不起,居伊,我们不私奔了,我们哪儿都不去,别生气了。”
说了那么多,原来奥尔只觉得他在闹脾气,居伊靠在奥尔肩头,平静地说:“我不该说什么‘一次机会’的。”
自身不保的人还想把人拉出泥淖,真是太愚蠢了,深陷泥淖者,越挣扎陷越深,居伊现在才醒悟,自己一时的善意,却将他们两人推向了泥淖深处。
奥尔听出他的悔意,哽咽着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行,我都照做。”
“好,你要不分开是吗?”
居伊眼里噙着泪,嘴角带着笑,牵着奥尔走到床边,打开抽屉里的首饰盒,取出那对镶满珠宝的镣铐,在自己手腕上铐了一个,又将另一个铐在奥尔的手腕上,而后用力一抛,将钥匙投进了燃烧的壁炉中。
“那就不分开,直到死亡。”
居伊踮起脚,吻住了奥尔的唇,攥着他的衣领,向后倒在床上。
北国的三月依旧刺骨,奥尔的卧室里却有烈焰在肆虐。
一只乌鸦飞到窗台上小憩,听到轻微的链条声响,歪了歪脑袋回过头,盯着窗户上汹涌波动的影子,仿佛看到了两头迎接春天的雄兽,它发出惊恐的怪叫声,扑打着翅膀逃走了。
第95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9
丹格森庄园里,雷伊带着妻子克洛艾和一双儿女回家见老父亲。
加布里耶尔一如既往地热情拥抱了两个孩子,随即让仆人带下去玩。
雷伊一看就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跟着他进了书房。
加布里耶尔整个冬天都独自呆在庄园里,他背对着雷伊,站在窗边遥望远处山峰的白雪,问道:“奥尔回来了吗?”
“回来了。”雷伊如实告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伊觉得才过了一个冬天,父亲的背又佝偻了一些,白发也多了。
“一个人回来的?”加布里耶尔又问。
丹格森企业就在码头边上,雷伊在楼上看见了奥尔和居伊被塞壬号的工作人员簇拥着走下舷梯,又看着奥尔揽着居伊钻进了马车。
“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说。
“人在哪儿?”加布里耶尔背着手问。
玛丽说奥尔在学校,雷伊根本不信,工作上的事奥尔向来亲力亲为,除非脱不开身才让人代劳,但上学绝不会成为他脱不开身的理由。
“每天都在学校上学。”雷伊回答。
加布里耶尔转过身走到沙发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问:“你和克洛艾打算什么时候要第三个孩子?”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雷伊怔了一下才回答:“等两个孩子再大一点吧,过两年再考虑。”
“嗯,这里太冷清了,太冷清了。”加布里耶尔越说声音越轻,他头往后靠,闭上双眼安静了许久,雷伊当他睡着了,拿起毛毯走过去,忽然他睁开眼问道:“布罗意少将最近怎么样了?”
布罗意家族是雷伊妻子的娘家,这位少将是家族的长子,克洛艾的哥哥,父亲以前也经常关心他在军部的情况,雷伊不觉有异,回答道:“刚从南方回来,估计又要晋升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