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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璨拍拍他的脸,笑道:“不然你和那北蒙王爷在大启地界乱逛,还住进我府里来,他如何没有来管你?”
“你们行踪自然有官员监视上报,只是皇帝病入膏肓,暂且分不出精力与你计较,不过估计也撑不过半月,圣旨就要下到我这儿来。”
林晏眼下哪里想回京,但只能先挑重要的问,便道:“那你是想……”
“待到江山易主之时,我可叫太子,不再是太子。”周璨附在他耳边,极轻道。
此话可真真是大逆不道,林晏虽有预料,但亲耳听周璨讲出来,还是不禁背上冒了层冷汗。
他还欲再问,周璨已竖了根手指在唇上,像是儿时诓骗他那样,笑道:“今日先讲到这儿,陪我去找叔言诊脉吧。”
门吱呀打开,倾泻进一线金陵熏风好夏。
周璨探头出去,嗅了嗅风中花香,歪头冲林晏道:“听闻玄武湖菡萏正好,不如一会与我同游?”
林晏瞧他半张面孔被照得明媚,伸手去揭开他面上几缕发丝:“自然是好的。”
“听揽月说,你与叔言又在讲那叶三少了?”
林晏走在他身边,低低与他简单讲了几句与他早餐时与方知意的对话,感觉周璨故意往他身上靠将过来,心中一动,便伸手揽到他腰后。
周璨似是无所察,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你说得没错,不光是叔言,还有揽月,我都希望他们能自个儿成个家去,甭在我身边一辈子打转。”
林晏听了,不由暗自皱眉。周璨这话,倒像是有几分希望将身边人妥善安置的意思。林晏将揽着他的手紧了紧,压下心思。
第五十九章 玄武
风卷微云分远岫,浪摇晴日照中洲。船停在柳荫下,夏风似乎都是波光粼粼的,带着叶的香与湖的水汽。
“哎,等等,容我再想想。”纯亲王落子有悔,捏起棋子又收拢在手心。
林晏叹了口气,道:“你悔棋就算了,怎还偷藏我的黑子?”
周璨讪讪把棋子归位,嘟囔道:“眼睛还挺尖。”
“王爷,果盘备好了,可要过这边来吃?”婢女活泼地插话进来,林晏闻声望去,并非揽月而是摘星,林晏正奇怪,周璨却得了台阶,将那枚白子丢回棋篓中,慢悠悠起身:“那咱们稍后再战。”
林晏失笑,便也起身来扶他,周璨道:“天清华林苑,日晏景阳楼。过两天日头没这么辣了,应当带你去瞧瞧……”他正说着,身子却晃了晃,得亏林晏已经近身,连忙揽住他,急道:“怎么了?”
周璨只是眩晕了一瞬,抓着林晏的小臂静立片刻,眼前便恢复清明,只是暗道自己身子越发不济,怕是耗不到两个孩子瓜熟蒂落。林晏瞧他嘴唇苍白低头不语,揪着心又追问:“你哪里难受,我们调头吧,叫方先生看看。”
“王爷?”摘星也是吓了一跳,小半串葡萄摔在地下,惨不忍睹。
“行了,一个两个都大惊小怪的,”周璨拾起靠在桌边的手杖点点地,“尤其是你,教不得好了,二八的小丫头片子跟个老婆婆似的手抖,下去吧。”
摘星不服气地要顶嘴,周璨就笑:“惯着你了,小心本王跟揽月告你的状。”
小姑娘一听,立刻一声不响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逃之夭夭。
周璨拍拍林晏小臂叫他看笑话,见林晏仍是一脸忧心忡忡,便道:“我没事,躺会就好。”
林晏将他扶到榻上,周璨将枕边的扇子塞进他手里,闭起眼睛:“躺在这儿看这湖真是眼晕。”林晏便将丝扇挡在他眼前。
周璨勾唇笑了笑:“双胞胎就是这样的,自然辛苦些,我都习惯了。”
林晏闻言低头,便见周璨的手拢在身前安抚,他叹了一声,伸手去揉他后腰,摸到汗水的潮气,便举扇轻轻送风,只能道:“可好些了?”
周璨说不了三句正经话:“不错,养儿防老,果真有道理。”
林晏气得拿扇子不轻不重在他额角点了点。
周璨哈哈笑了几声,道:“怎的,有话就问。”
林晏给他捏揉僵硬的后腰,问:“揽月去哪儿了?”
“本王给她放假了。”周璨悠闲答道。
林晏稀奇了:“她恨不得一双眼珠子挂你身上,上哪去休假?”
周璨扬起一只手朝空中一点:“葡萄。”
林晏只好起身去小桌旁,取了葡萄剥了送进周璨嘴里,还接了他吐的葡萄籽,周璨嚼着东西含糊道:“北蒙王爷要约她出去,我就叫她去了。”
林晏愣了许久:“你也别乱点鸳鸯谱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可没逼她去,是她自己要去的。”
“这……”可别出什么事才好。林晏心里默默道,改口问:“当年你派揽月去北蒙所谈何事?”
“东宫伙同刘封在商道搜刮油水用于私募兵马,那些马匹均养在北蒙边界,我要北蒙新主为调查行些方便,许他事成之后马匹半数归他。”
“你倒是挺大方。”
“交个朋友罢了。”
林晏笑了笑,又送了颗葡萄进他嘴里。他不知周璨早早就在为商道那事筹谋,那会吴秋山倒台如此彻底,少不了周璨多年缜密筹谋,步步紧逼。他不由感慨,他的王爷肩上有千斤重,负累苦久。
林晏想到此处,不禁伸手覆到周璨腹上,轻转掌心,帮他纾解些不适。
周璨将手搭到他手背,舒服地闭起眼睛,随口道:“同我讲讲西边的日子吧。”
林晏轻声细语,与他讲呼图尔的赤壁丹崖,讲寒气在枯枝上结冰如珠的琼枝银花之美,讲湖水冰封,下头层叠的气泡也被冻结,遥遥望去,无垠冰鉴下似有无数珍珠烁烁欲出的奇观。
周璨本只是休憩时解个闷,听着听着,眼角不由微湿。当年叶韶归京时,也爱同他讲些西境的见闻。但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最乐意讲他一骑当先,取下敌方主将首级的英勇故事,不然便是葡萄蜜瓜烤全羊的吃食,不是血淋淋便是美滋滋。周璨这才意识到,林晏与叶韶,恍若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而他如今再想起叶韶,那种疼痛似乎终于不再尖锐叫他难安。他被圈囿在京城,活成一株漂亮得空泛的死植,而他的爱人将远方广阔的风景掰取一小片来,送到他眼前,叫他活过来了片刻。
日高水静夏日长。周璨默想,倘若他与林晏永远在这片水域上便好了。
“安儿,你亲亲我吧。”
林晏闻言,缓缓低头,最终在他眉尾落了唇。
周璨闭着眼笑:“脸皮还是这样薄。”
林晏仍俯首在他耳边,热气微微吐在他耳廓:“不知怎地,这会就想亲一亲你这儿。”
那其实是一个下意识的,疼惜宠溺的吻。
周璨轻轻吸了吸鼻子。
“它想翻身。”林晏忽地笑起来。
周璨感到腹中拉扯着细细地疼,睁眼低眸瞧了眼林晏捂在他腹上的手。
“你的手何时这样大了?”周璨捏着他手腕,将自己另一只手与他掌心相对地比了上去。
林晏的手心厚厚一层茧子,因为握刀用力,指节显得**。这么一比,林晏的竟比他大了一圈。周璨坐起来,将他两只手一道拉到眼下,林晏手上满是大小的伤痕,残留着些许冻疮的痕迹,右手是握刀的茧,左手是拉缰绳的茧,着实算不上一双漂亮的手。
周璨摸了摸他虎口最深的伤,笑道:“你小时候,手软乎得像糯米团子。”
林晏抬起手,捧住他的脸,故意稍加力搓了搓,周璨拢住他手指,佯怒:“放肆!”
林晏迎上去啄了啄他的唇,威胁道:“你再拿小时候的事取笑我,我便只能叫王爷多记住些长大的安儿能做的事了。”
两个人吵闹了一会,周璨身上缓过劲来,便挨着林晏肩膀道:“今年错过了你生辰,但我还是给你备了礼物,你可要瞧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