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无由想起了玉恬以血化蛊时的情形,偷偷瞥了她一眼,就见她低头垂目,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关于凤氏的异血,显然无论是安夫人还是她,都不愿多谈。
夜雪焕虽然疑虑未消,但听得蓝祈的蛊体不会再恶化,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淡声道:多谢夫人指教。
安夫人笑道:毕竟是半蛊之体,蛊性摆在那里,会嗜甜、嗜睡,畏强光、畏严寒,皮薄肉软,容易受伤,娇贵得很,寻常人家还真养不起。
蓝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安夫人咧开嘴角,神情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阴森,不出意外,你也会像我一样,活得很久很久。
夜雪焕抿了抿唇,对于这一猜测并不意外。蓝祈受蛊血所侵,像凤琊的蛊傀之体那样永存不腐想来是不可能的,但这些年间确实几乎未有变化,长命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
蓝祈自己也不是没有感知,但他们一直都默契地避免提及这个问题又或者说,他们彼此心中根本早有答案。
两人都未开口接话,脸上也都是如出一辙的淡定冷漠,目光沉静坚定;反倒是安夫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冷场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们这对小家伙倒是有意思。罢了,我也不逗你们了,可还有别的事要问?
夜雪焕淡淡道:别的事就不该是我来问夫人了,夫人想必也不会答我。
安夫人会意地笑了笑:既如此,那我便等着该来问我的人光临了。
玉恬仿佛真的到此时才回过神来,领着两人告辞离去。
时幽牵着阿圆候在门外,小姑娘一见着娘亲就磨磨蹭蹭地上去讨抱,玉恬也只得将她抱起来,一起往回走。
所幸宅邸不远,步行回去也要不了太多时间。
唳波城很小,规模还不到丹麓城的五分之一;论繁华程度,也比不上东海郡的那些沿海大城。除了建筑风格华丽庄重之外,落在这群真正的权贵眼中,也不过就是个南方小镇的模样,真不知南薰兴致勃勃是要逛些什么。
月葭王宫就在两街之外,这一带自然人烟稀少;但顾忌着月葭的风俗,夜雪焕并未像平时那样牵蓝祈的手,两人克制地并肩而行,反倒是时幽一直撑着玉恬的腰,怕她抱孩子抱久了会累着。
阿圆倒也懂事,知道母亲身体不好,黏乎了一会儿就主动换去了父亲怀里,小手扒着他宽阔挺拔的肩膀,睁着一双圆眼,打量着后面的两个年轻男子。
小姑娘腼腆又乖巧,但骨子里却明显继承了父母的桀骜大胆,确认了这群陌生人都没有危险之后,便开始想方设法地探索未知,那副好奇又偷偷摸摸的模样特别惹人怜爱。
夜雪焕忍俊不禁,突然理解了南薰说想要个女儿的心理家中儿子虽然也令他骄傲,但终究不如女儿来得贴心可爱。
他朝着小姑娘勾了勾唇角,阿圆眨眨眼睛,也冲他甜甜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双细瘦的胳膊,软糯糯地撒娇:要、要三叔叔抱。
时幽无奈,见夜雪焕点了头,便回身将女儿交到他手上。小姑娘没什么分量,夜雪焕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地托着她;阿圆却不老实,伸长脖子往蓝祈跟前凑,小鼻子用力嗅了嗅,这才满足地眯了眯眼。
蓝祈看得心软,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阿圆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指不放,一会儿又去把玩他腕上的红玉葫芦,看上去高兴极了。
异血演化千年,早就没了药性,连带着血香也一并消去,只剩下越来越强的攻击性和自我保护能力;阿圆目前还未显现出异血觉醒的征兆,但对蓝祈身上的蛊香依旧有着近乎本能的喜爱和依恋。玉恬在船上见到蓝祈时也觉身心愉快,不过是不好表现得如阿圆这般明显。
就如同她当初在皇陵中时,会因为那股香味而兴奋到本命蛊失控一样,这是来源于血脉深处的亲近感,但凡是个凤氏族人,大抵都无法对这股甜香生出什么恶意来。
想来安夫人必然也是喜欢的,所以才没对他二人过多为难。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笑道:你身上的蛊香还是要盖一盖,龙涎不行,用温甘的花果香或许能中和个五六成。
蓝祈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他这身蛊香确实麻烦,人倒是不受影响,但感官更为灵敏的动物却能清楚地感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无形威压。他走在王府的九曲桥上,一池子锦鲤全都远远游开;偶尔去一次厨房,那些角落里潜藏着的老鼠蟑螂就成群结队地往外逃窜,场面十分壮观。天冷之后就更加严重,连少主都不太愿意让他抱,总要绕着他谨慎地嗅上好久,才会愿意在他腿边趴一会儿。
越是低等、弱小的动物,对于强弱的等级差距就越敏感;蓝祈身上的蛊血被它们认知为是极为强大而危险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对于蓝祈本人而言不算是太大的困扰,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好事。玉恬说用花果香可中和,也只能等回去之后试试再说。
老太婆今日可算是吃了瘪了。玉恬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大哥第一次见她回来,气得恨不得把房顶都掀了。
时幽尴尬地假咳了一声。
蓝祈忍不住问道:她到底活了多久?
谁知道呢,可能连她自己说不清了。玉恬耸了耸肩,至少在我所知范围内,没有哪个异血者能活这么久。她身上一定有特殊之处,只不过
她难得地叹气认输,老太婆千年王八壳,我实在撬不开。
时幽又蹙起了眉头,似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十分不妥,却终究还是没舍得开口训斥,转眼看到阿圆一门心思都在蓝祈身上,根本没听她母亲的脏话,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夜雪焕瞥见他那纠结的脸色,心中暗笑,但毕竟关系不比莫染,不好直接嘲笑他夫纲不振,遂转移话题:她究竟想做什么?
玉恬嗤笑:老太婆还能做什么呢,活得太久没了趣味,真要去死又不甘心,自保苟活顺便看戏罢了,非要故弄玄虚。
这也符合夜雪焕的预想,无论安夫人有多少底牌,想以一己之力与重央谈条件,总要提一提自己的身价,故弄玄虚是惯常手段,算不得高明,也不至于遭唾弃。
真正要与安夫人交锋的并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夜雪焕暂时懒得细想;真正该在意的,是安夫人不得不求助于重央的原因。
当初攻下颐国时,是我亲自查抄的云雀。时幽沉声道,云熙阁的存量虽然壮观,但若要说凤氏的千年底蕴都在那里,还是差了些意思。
夜雪焕了然:所以凤氏真正的底蕴,其实都在海外?
凤氏衰亡,非一朝一夕之事。玉恬啧啧摇头,仿佛全然不觉评价的是自己的老祖宗,早在两三百年前,就已经有人不忍目睹国家衰亡,陆续往海外迁移,嫡系旁支都有,留下的反倒是贪图权势和享乐的。
她突然停顿片刻,就见不远处有个年轻优雅的贵妇带着家仆迎面走来,远远朝她欠身行礼,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两个陌生男子身上,却终究没敢上前询问。
玉恬对她微笑颔首,领着几人从她身边经过,直到确认谈话内容不会被听到,才继续说道:按照老太婆的说法,醒祖在海外尚有无数家底,月葭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其中之一。
她在月葭显然身份不低,多半是因为异血的缘故,被安夫人特别照顾;张口闭口的老太婆,也不知关系究竟是好是坏。
所以就算山河阵真的发动,凤氏也能得以保全?
蓝祈莫名生气,醒祖口口声声说要把江山赔给凤琊,到头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基业,狡兔无数窟,忏罪忏得毫无诚意。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玉恬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如今这片大海上,不知还有多少凤氏余党,因为契蛊与山河阵相继现世而蠢蠢欲动,而契机就是出逃的玉氏和刘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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