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泽的脸色愈发难看,又嫌程书隽聒噪,撇嘴问道:童大哥怎的没回来?
夜雪焕不便多说其中因果,只笑道:总要给他留点时间陪陪夫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路遥那倔脾气,都忍俊不禁地调侃起来;只有林熙泽更怄了,总觉得夜雪焕是别有深意、另有所指,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闷闷地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回到西北帅府时正值晌午,林熙泽闹着要给夜雪焕接风,甚至要亲自去酒窖里搬酒来,被林远喝止:明日还要出关巡察,今日让容采好生歇息,接风酒还是留着回来再喝。
林熙泽还欲坚持,见无人附和,夜雪焕本人也无意留他,只得悻悻作罢,被他爹拉走之前还在嘟哝:等此次巡关回来,我们不醉不休!
林远无奈,就林熙泽那点酒量,怕是喝醉三轮也放不倒一个夜雪焕,还要故作豪迈,简直大言不惭。何况夜雪焕方才还明确暗示要留点时间陪陪夫人,这小子竟愣是听不出来。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程书隽带着玄蜂侍卫自去收拾打理,夜雪焕则带着蓝祈在帅府里稍稍转了一圈。
西北帅府如他之前所言,修建得精简而干练。因为夏季多雷暴,栽不了高大的树木,只摆了些盆栽花卉作为造景,把大片的面积都留给了后方的演武场。
虽然极为硬朗苍劲,但换而言之,也十分无趣。蓝祈明显兴致不高,午饭之后服了药,没一会儿就呵欠连连,晃悠着要去午憩。
夜雪焕吩咐程书隽去做明日出关的准备,自己陪着蓝祈进了卧房,房门一关就把人一把抱上了床。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沿,蓝祈懒懒散散地伏在他肩头,眼睛半睁半闭,竟似就要入睡;夜雪焕一边解他的衣带,一边在在他耳畔低笑:怎么,生气了?
不至于。蓝祈任由着他给自己换上宽松的里衣,不咸不淡地答道,只是你接下来不要生气才好。
夜雪焕听他这语气就知林熙泽是躲不过一通收拾了,忍着笑道:果然还是生气了。
我当真不生气。蓝祈抬起了一双漆黑的杏眼,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会让全天下都看到只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侧。你不必管我会如何做,但我一定会做到。
夜雪焕笑了笑,越发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蓝祈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喃喃道:我也说过,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分明就是在纵容他胡作非为,简直宠得无法无天了,但他知道蓝祈一向有分寸。
我明日要出关巡察,估摸着要小半个月。他捧起蓝祈的脸颊,在眉心轻吻了一下,这次一定要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蓝祈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他想起夜雪焕上一次出云水关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相拥着,软语温存,约定要等他回来;然而他们都没有信守承诺,夜雪焕甩袖而去,蓝祈不告而别,彼此折磨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在那场滂沱大雨中重新相拥。
夜雪焕如今回想起来,也仍觉得心有余悸;满怀希望地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却只有一室冷清的感觉,他是当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我想在回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你。他抚着蓝祈的发丝,嗓音也低哑了起来,好宝贝,乖乖等我,好不好?
嗯。
蓝祈缩在他怀里,想起那日在云水关的雨巷里,看到他一个人狼狈地站在雨中,拖着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手里捧着自己留下的含羞镯子,眼中满是落寞;那种黯然神伤、想哭却哭不出的表情,他也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我等你。他圈住夜雪焕的脖子,两人一起倒在枕被之间,胸膛相贴,四肢交缠,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次日,日朗风清。
夜雪焕大早便换了军装,黑衣银甲,雪羽红披,就连青电身上都全副武装,马鞍两边挂着镇狱和沧星,后方则挂着箭袋,数十枚鲜红的尾羽整齐地摞在一起,张扬而肃杀。
一同出关巡察的将领陆续在帅府门前集中,林远亦在其列,反而是林熙泽一反常态,没有吵着闹着要跟他出关,还假作谦虚地推脱:我这点斤两,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夜雪焕见他眼神躲闪,知他必是要趁自己不在时给蓝祈难堪,不由得暗暗好笑。
蓝祈非军中之人,想要立威,总要用些特殊手段;林熙泽实在要凑上去做这个炮灰,他也不好阻止。虽然有些对不起这个小祖宗,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敌人,想来蓝祈也不会做得太过。当下也就佯作不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如此,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待我回来再验验你酒量可有长进。
暗示到这个份上,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眼见人已来齐,程书隽命侍卫端了一大坛酒来,拿碗斟满,分给在场的将领。这是西北边军的习俗,上阵之前必要饮上一碗这军中特制的助阵酒。酒名狂沙,入口辛辣烧喉,一碗下去便激得人豪情万丈,仿佛有了万夫不当之勇,但实际上却无甚酒劲,不似神仙醉那般会让人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绝不会影响作战。
林熙泽亲自端了一碗递给夜雪焕,看着他一饮而尽,击掌笑道:凯旋而归!
身后将领齐声高呼凯旋,饶是狂沙不上头,夜雪焕也颇觉几分醺然。他把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蓝祈拉到身边,低头与他额头相抵,压着嗓子笑道:昨日与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蓝祈嗯了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下颌亲了一下,轻声道:我等你凯旋。
夜雪焕大笑,牵过青电,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周末停更~
第79章 功戮
亟雷关沿线共有大小数十个村落,占据了荒漠边缘最后一点尚有生产力的土地。边民生活困苦,重央曾试图将关外村落迁移进关内,但最终未能实行;一是边民不愿放弃代代生活的土地,二是自西域通商之后,这些西岭沿线的村落都可为往来商队提供住宿和补给。
西域通商有南北两条路线,北路是从亟雷关沿长隅山往南,绕过荒漠的南部边缘,到达西域诸国;南路则是从云水关出发,借道西越,穿过西岭山区外沿,再向北进入西域。两条路从距离和时间上都差不多,北路有边蛮,南路有沙寇,危险程度也不相上下。但相对而言,异商更喜欢走北路,因为西北百姓淳朴好客,而南境从商人到官员都机敏奸猾,不太好打交道;重央的商队则更喜欢走南路,因为云水关比亟雷关容易通行得多。
自六月起,西北即将进入为期三个月的暴雨时节,荒漠边缘的干涸土地陡然获得大量水分,立时就会变得松软泥泞,车马难行;而在腊月正月间,北岭袭来的风雪又会使得土地冰封,同样难行。西域路途遥远,车队载货又重,单程就差不多要走上两个多月,而北路一年里倒有五个月难以通行,从这个角度而言,南路的确要畅通得多;但自去年七月的云水关兵乱之后,西南局势天翻地覆,如今又开了战,重央新帝御驾亲征,西南诸国无一幸免,南部商路暂时被切断,只有走亟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