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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为何要悄悄去送?”
苏秋雨渐渐适应了黑暗,瞧见桌子旁豆大一点的油灯火苗纹丝不动。
此处密不透风,如是在此用刑,只怕所有的喊叫也传不出去。
听闻上头人的问话步步逼来,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她反而默了默。
没想到那人居然有了耐心,未曾催逼她。
苏秋雨顺势咳嗽了几声才道:“其实这事在浣衣坊也不是什麽秘密。据说是司衣库里有几名宫人不和,不小心将这锦缎给弄污了,那是八月中秋的节礼,司衣库那里急地不行,好在石双姑姑在浣衣坊多年,对付这污物有自己的绝技,因此给送来了。”
王忠信皱了眉头,直觉此事一定与他今日要查之事有什麽关联,只是今夜审问之人衆多,他尚未理清思绪,只是顺着问道:“这麽多人,难道便只有你手脚勤快?”
苏秋雨道:“八月初天气方转凉,辛者库里好多人都染了风寒,头疼不止,可是正赶上中秋,最是忙的时候,到处都缺人手,石双姑姑实在没法,连她自己染了病,也只能硬撑着。”
“好在我还康健,不过我虽在浣衣坊已有五年,但实在是粗手笨脚,至今未得行宫权。石双姑姑便做主,将青青姐姐的宫牌给了我。”
王忠信道:“你现在可还记得那是什麽锦缎?”
苏秋雨道:“是,奴婢自小家贫,还是第一次见到那麽美的锦缎,上头的梅花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梅花?
王忠信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荷包。
“奴婢瞧着那花样子实在是美,若是学会了不怕入不了司衣库的门,因此特意记了,回来还一直按照那花样子仿绣呢。”
王忠信忍下心头的不安,按了按桌上的纸张。
里头是方才手下送来的此女子的信息。
苏秋雨,山西临侠人,六年前随采入宫,这五年一心呆在浣衣坊,据说平日里粗手笨脚,心性单纯,并不受掌事的待见。
怎麽来看,这样的人确实是给上头人做马前卒的命。
只是一个月多前,她突然扬言要发奋进广储司司衣库当个绣娘。
王忠信将掌中的荷包捏的变了形,方问道:“你既已在此呆了五年,为何突然又要去司衣库?”
苏秋雨下意识身体一抖,便是这一抖,未曾逃过王忠信的眼睛。
他一倾身上前,蹲下身狠狠掐住苏秋雨的下颌。
苏秋雨想要痛呼出声,可颌下的疼痛牵扯着咽喉的筋条,令她喉头只能荷荷作响。
原本就烧的通红的双颊更如沖了血一般。
王忠信冷笑道:“你送完衣裳回来就闹着要去,期间还发生了什麽?”
苏秋雨下颌剧痛,伸手紧紧扒住那人冰凉的手掌,才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不瞒大人,奴婢。。奴婢一个多月前,瞧见辛者库里多人染病而死,至死连个医药都没有。辛者库贱奴的命,这麽不值钱,奴婢,奴婢怕了。。”
她的唇色因为发烧而愈发深红,混着唇角未干的血迹,瞧起来格外妖豔。
“大人,奴婢不想有朝一日,什麽也做不了。”
“就这样眼睁睁的,等死。”
瞧见她氤氲的目光攸然向自己投来,王忠信铁钳一般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那人走了。
黑暗的屋内,空气跟着陡然一轻,连血腥味都淡了许多。
苏秋雨不知为何,一眼瞧见椅子旁的地上散落着三颗滚圆的小石子。
她忍着全身疼痛爬上前,抓起了那三颗小石子。
带着血的嘴角无声笑了笑。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露了出来,竟是轮圆月。
照得满院子的月色如梨花白。
苏秋雨站在屋檐下,瞧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全都走了。
方才,她确实心生怯意。
或者再早,看到那银色铠甲在夜色里冒出一丝光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这麽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没什麽长进。
苏秋雨扯过袖子将嘴角的血细细地擦了,这才伸出两指从手中捏起一颗石头来。
那石头小巧圆润,触手冰凉,却是这宫中最是寻常的鹅暖石。
她举起那石头对着月亮照了照,而后向空中抛去。
而后不再多看一眼,将另两颗石头塞进了袖子里,转身走了。
那颗小石头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曲线,而后咚地一声,落入了院子里,成为千万颗石头里最普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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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信赶往体元殿的时候,正巧里头一群人呼啦啦在往外来。
瞧那阵仗和簇拥的人群,正是萧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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