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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珠看向她,笑着打趣道:“三娘子说得这么洒脱,那为何这些日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啊?是有什么苦得不得了的事难住了三娘子不成?”
“我这几日忙着呢,哪有空整日愁眉苦脸的?”
这几日她是忙,忙着去公主府与积古的嬷嬷闲谈说话,忙着到浮花伎馆找凝露娘子,听她弹弹琵琶,还有那个被她丢在西街小院的狄笛,也得隔三差五给他送药去。
听说狄笛的父亲狄甫循要亲自来临州查办她,还放出话来,必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为他独子报仇雪恨。
这位左相应该过几日就到了,真是稀罕,堂堂左相擅离都城,就为了查办她一个小小通判?吴之筱快被这些消息吓死了,惶惶不安,依父债子偿的道理,她去狄笛那小院里把狄府循的儿子给骂个狗血淋头,心情好多了。
“三娘子白天看着是挺好的,可一到夜里就捏着那良人枕,翻来覆去睡不着,唉声叹气的,一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样儿。”坠珠将洗好的野菜用剪刀剪得齐整,一把一把地码在竹篮子里,挎着竹篮走到廊前,调侃她道:“就说昨晚吧,三娘子不知道是在生哪位郎君的气,气得都捶床了,那床差点塌了,口中还碎碎念念的。婢子与二娘子说,被三娘子思慕的那个郎君真是不识抬举,竟让三娘子这般烦恼,该打该打。”
“坠珠。”吴之筱抬眼,幽幽看她。
“三娘子有何吩?”坠珠走近,问她道。
“你今晚吃野菜吧。”吴之筱道。
“三娘子,你这就太小家子气了!”坠珠跺脚,说道:“我要与二娘子说去,说三娘子苛待奴婢。”
吴之筱才不理会她,直接坐起来,把玩她长发的小猫咪丢到竹榻下,用手梳了梳长发,利落绾起来,起身道:“我出门去一趟。”
坠珠问她:“三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好歹与婢子交代一声,一会儿二娘子回来我也好与她说。”
“去把那郎君给打一顿!”
吴之筱早已走远了,坠珠只遥遥闻得这句话。
杨柳斜街附近有许多算命的摊子,吴之筱见今日天气好,决定花几个钱去算一算。
“这位师父,你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吴之筱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没发现什么,才低声道:“和离。”
那瞎眼的算命先生却捻了捻下巴的灰白胡子,说道:“小娘子别担心,你与你家夫君是断然不会和离的。”
吴之筱抬手拍桌:“你丫的大好日子,你说的什么丧气话呢!你给我重新算一卦!”
“啪”的一声,九文钱拍在了桌上。
“诶呀呀,小娘子,你别生气,我再给你算一卦。”那瞎眼算命先生又摸着手算了半晌,道:“小娘子啊,你别着急,和离这事呢,是有转机的……”
此时,吴之筱没察觉身后有人。
那人离她一步远,目光凌厉,看向那算命先生,带着凶狠的杀意,连他身后的初夏日光都没法消减他身上的寒意。
“那个……那个……”瞎眼算命先生声音都颤抖了,卜卦的手也在抖着,说道:“小娘子啊,我来来回回算了好几遍,这和离是断断不行的了……你夫君乃是你今生良配,若是和离了,你日后只怕是要后悔的。”
“今生?”吴之筱颇为失望,垂头沮丧道:“今生太长了!”
“不长不长的小娘子。”那瞎眼的算命先生语中有宽慰之意,道:“你夫君活得长久,但你却有英年早逝之相,故此你此生不算太长,小娘子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时日难熬……啊啊啊啊!杀人啦!救命啊!”
也不知这算命先生今日有没有替他自己算一卦,眼前见着,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54章 54 .这都什么世道?
自那日赵泠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在她身后出现,吴之筱近日越发警觉起来,连夜里梦话她都十分谨慎,斟词酌句,就怕被突然出现的赵泠听了去。
听到别的话没什么,就怕他再听到什么“和离”之类的话了。
那时的赵泠多半是出于同窗情谊,看她可怜,舍命陪君子,豁出了他一生的名节来挽救她于水火之中,帮她签下这份婚书。而自己当初明明承诺了他不会弃他的,即使想要和离也该是赵泠主动提的,自己把这念头说出口,还去算命先生处去算命,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这婚书签下之后,自己就记不得了,因两人并未将此事告知父母长辈,没有拜堂成亲行周公之礼,有这婚书在身的赵泠既没法把她当做妻子,又不能另觅良人,活活耽误了他三年光阴。
吴之筱自觉愧疚,特别是夜里,愧疚尤其深刻。
黑夜一出来,就像是有无数只触角一般,缠绕着折磨着她本就没多少的良心,让她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有一天夜里,她因这事郁结于心,实在是睡不着,睁着眼生生熬到大清早。
她决定起来出去走走,散散心。
夏日天光早,晨曦已破云。
临州早市熙熙攘攘,街巷里外,货郎的叫卖声一个压过一个,新鲜的荷花与水灵灵的小葱,一一摆在街巷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吴之筱困得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身上还穿着昨晚的家常的半旧青灰圆领襕袍,白簪绾发,皂色羊皮靴。她深吸一口气清晨的空气,还带着饱满露珠的湿润气息,心中郁结渐消了一点。
“荡悠悠乌篷船,君念安处是故乡,君念的小娘子呀,诶呀呀,却是在何方……”
脚步优哉游哉,嘴里哼着江南婉转的民间小调子,手负于其后,打着拍子,偶尔往后看看车马行人。
此时是早市,从城外运送货物的车马络绎不绝,她得小心避让。
“借道!借道!马受惊了!马受惊了!借道!借道!”
身后忽的有几个人大声喊起来,吴之筱一回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群人骑马奔向城内。
周围的人见着马匹疯狂踏来,大惊失色,慌慌忙忙地抱着孩子,抱着买的蔬菜果子等退到一边,吴之筱也被人群挤着到街边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的眼前就突然跃进一位衣着鲜艳,襦裙蹁跹,长袖飞扬的小娘子——是凝露,她被卷入了疯马群里!!
“小心!”
吴之筱大声朝着凝露喊道,手快而奋力地扒开周围慌乱拥挤的人群冲出来,跑到马蹄疾驰的道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凝露的手。
死死扣住凝露的手腕,咬紧牙关,将她往后用力一扯,霎时间襦裙长袖随风卷起,扑了吴之筱一脸的脂粉浓香。
她才将凝露扯到道旁,自己就被反作用力猛地甩到街上,卷入奔袭的马群中。
倏地,头上罩下黑幕似的,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吴之筱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暗河里。
周围无光,手脚像是被水草紧紧束缚着,无力。
她没有办法挣脱开周围的一切,接着毫无知觉,沉沉昏过去。
什么世道!!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居然敢当街劫掳州官?不要命了?
再次醒过来时,吴之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床褥很薄,硌得她腰疼,纱帐垂下,初夏的风入窗,飘扬而起。
她的手脚被粗麻绳捆绑起来,口中塞了一块厚实的布团,堵住嗓子眼,几乎想要干呕出来,眼里充血,眼角含着点点热泪。
这张床上散发着淡淡的气息,清淡中夹杂着冷意,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了。
她强忍着身子的不适,眼眸转着,艰难扭过头,看到身后床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赵泠旧病复发那日,她进里屋去拿的就是这床被褥。
这就是赵泠的床。
此时此刻,吴之筱内心是:草,他的床好硬,怎么睡啊?
她看上了他的被褥。
双脚双手被束缚的她艰难地翻个身,翻到那看起来就很绵软的被褥上边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