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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之筱一边问他,一边拿过他冷得指甲盖泛白的手,焐在手心里轻轻揉搓,用她掌心的温度给他取暖。
要是洗冷水澡就能洗成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儿,那世人要想自我了断岂不是太容易了,何必去寻那些痛苦又折磨的死法?
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他匀长的手指在她掌心里来回揉搓,他的手背与她的拇指指腹互相摩挲着,熨帖又舒服。
赵泠沉静的眼眸带着温柔,深深地看着她,摇摇头,艰难吐字:“不是。”
“那你这病就与我无关。”
吴之筱放下他的手,给他掖好他身上的羊绒夹被,前前后后都裹得密不透风的。
她左看右看,还觉得不够,擅自跑到他里间去,把他床上的褥子给搬了出来,哼哧哼哧费了好大的劲,拖着褥子往他身上盖去。
“与你有关。”
赵泠缓缓道,气息渐渐恢复,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微弱了。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即使她给自己盖再多的褥子,他也不计较了。
活活闷死他赵泠也不在乎。
“你这是赖上我了?”
吴之筱看他唇面上干干的,起身给他倒了一盏水,递到他唇边,盯着他的唇,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下,口中说道:“我不过是咬了你几下而已,你别什么病都往我身上推啊!推我也不认!”
安顿好他之后,看他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些,伸出手覆在他前额上摸了摸,冷汗不出了,体温也高了点,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的身体还是挺懂事的,吴之筱倍感欣慰,看着他说道:“你既不用看大夫,脸色也渐好了,我能走了吗?”
“不行。”赵泠道。
吴之筱无奈,挪来一张无脚半圈梨花木椅,坐在桌前,指了指他桌上没看完的《太平广记神卷》,问他道:“那我能看你的书吗?”
“可以。”
他恩赐一般,从喉咙里溢出来这两个字,嗓音低沉。
吴之筱坐在他身侧,手托着腮,一页一页翻着书卷。
赵泠侧过脸,双眸柔和地看着她,眼睫下晕染上淡淡一层阴影。
吴之筱却以为他双眸这种与以往不同的柔和,是因为他身体抱恙,是虚弱,虚弱得没办法凌厉,就只能柔和了。
她看向他,问道:“你疼到如此,为什么还要自己忍着,为什么不请大夫啊?”
“不用。”赵泠温润的眼眸看着她,缓缓与她解释道:“我这是旧疾,前些年受了重伤,为治这伤,我晚间必得用药浴。”
药浴需烧热水才可,吴之筱明白了些,道:“所以你用冷水沐浴后,旧疾复发了?”
“嗯。”赵泠点头。
吴之筱不解:“你这又是何必呢?”
赵泠道:“那药浴对平复伤痕有奇效。”
吴之筱渐觉不妙:“所以……”
赵泠看着她的脸,缓缓说道:“本官身上所有的咬痕,都是你的罪证,在你没来之前,本官绝不可能让它们消失。”
“……”吴之筱眼眸半闭,缓缓睁开时,给了他一个白眼:“赵知州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赵泠看着她轻笑,问她道:“你为何又折回来了?”
“哦!”吴之筱一拍脑门儿,道:“我差点忘了我回来是找你借钱的,我要去集市买豆腐,忘了带钱,赵知州,你借我一点儿。”
“多少?”
“买个豆腐而已,一百钱就够了。”
不是够了,是够够的了,一百钱能买一大桶豆腐吃到撑死五六次的。
赵泠从矮桌下边随便摸了一把,摸出一把三百钱来,递到她手里。吴之筱接过,就拿在手心里,不往荷包里放。
赵泠疑惑,问道:“你没带荷包吗?”
“我没……”
吴之筱一低头,看着腰间明晃晃挂着的深青色荷包,脸颊瞬间红了,在赵泠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打开荷包……里边,是五百钱,她原本准备拿来打赏门房的。
“啊……我忘了。”吴之筱挠着后脑勺,干干地冲他笑道:“我真的忘了……真的!”
欲盖弥彰。
赵泠暗暗轻笑,看着窘迫的吴之筱,眼底渐渐被笑意填满,溢出眼眶,眼尾上扬,唇间的血色愈发鲜润。
“这五百钱又不重,我是真的忘了。”
他半眯着眼,听着吴之筱小声的埋怨咕哝,像是睡着了,呼吸轻浅,再听着她翻书的声音,腹部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想要入一场梦,一场有她的梦。
第32章 32 .赵知州欺负我
临州主薄:“吴通判,不好了呀,公主被山匪绑架了!”
吴通判:“什么被绑架了?!!”
临州主薄:“公主啊!!”
吴通判:“活的?”
临州主薄:“活的安阳公主!公主回临州的车马路过临州郊外南山,就被南山的山匪掳去了!”
吴通判:“这群山匪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临州主薄:“谁晓得呀?诶呀呀,临州州衙遭大劫了啊!!”
公主要是出什么事,临州州衙上上下下没一个跑得掉,山匪作乱,公主被掳,临州守令护城不严,轻则贬官,重则死罪。
他奶奶的,又是想撂挑子不干的一天。
州衙后院慎思堂内,三人各坐各的。
吴之筱手里掰开一块红豆糕,一只腿搭在梨花木圈椅扶手上晃着。州衙里做的红豆糕外皮不甜,内陷甜,她只掏空了内陷吃,外面包裹的皮被她掰开又严丝合缝的合起来,完完整整将空有其表的红豆糕放回碟子里。
一桌之隔,赵泠也坐在梨花木圈椅上,单手支额,另一只手敲着桌面,静静盯着吴之筱这奢侈的吃法,三指捏起黑釉木影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含在嘴里,缓缓咽下,心里暗道:州衙里的茶,不好,渣滓太多。
周楚天在两人面前来来回回踱步,负着手,偶尔看看吴之筱,偶尔看向赵泠,剑眉蹙起,身上细鳞甲窸窣作响。
三人就这般细火慢炖,熬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屋角时漏滴答滴答,屋檐落下春雨,也是滴答滴答的。
“你们说这群山匪想干嘛?”周楚天终于忍不住,开腔问。
“想死吧。”吴之筱答。
看这春雨下得如此缠缠绵绵不肯歇,临近清明,想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恨不能直接赶上头柱香。
南山的山匪一直都在,只是以前藏得很深,也很少下山打家劫舍,存在感非常非常弱。若不是曹家和那些商贾大户被查处,吴之筱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吴之筱着手查探曹家和那些商贾大户的半船焰硝、竹牛角、箭矢的来路和用处,查着查着,就把这群藏得很深的南山山匪给查了出来。原来这些焰硝、竹牛角和箭矢不是给家丁,而是给南山的山匪。
南山山匪替曹家为首的商贾大户截别人的货,断别人的商路,做为回报,他们给南山山匪送去源源不断的武器、钱财、绵帛等,如此相安无事了十几年。曹家为首的商贾大户越做越大,南山山匪也赚得盆满钵满,如此双赢的局面,被临州州衙也搅和了,你说他们气不气?
气就气,别和性命过不去啊!这群南山山匪难道不知道劫了公主,他们必死无疑吗?
赵泠搁下茶盏,缓缓道:“这些南山山匪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曹家和那些商贾大户事发,他们又岂能全身而退?即使不劫掳公主,他们也必死无疑,还不如和临州州衙来个鱼死网破,兴许能得一线生机。”
吴之筱那只晃着的腿用力踢了踢桌子,气得骂人:“公主身边这么多护卫,都是吃干饭的?!!”
赵泠五指扣住摇晃的桌子一角,缓缓道:“那群南山山匪对临州的地势、地形、地貌了解得非常透彻,再多的护卫,再好的身手,也未必能敌得过他们。”
来回走动的周楚天停了下来,望了望门外,忧心忡忡,道:“公主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