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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冷水来,我要沐浴,”裴彦苏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辩驳,越听越火大,“马车的包袱里有我的寝衣,一并拿上来。”
他需要泡个冷水澡,压压火。
眼见着萧月音逃也似地离开,裴彦苏又补了一句:
“顺便把这卧具里里外外都换了,我不习惯睡髒的。”
***
萧月音转身就跑,匆匆下楼。
陆子苏说她髒是什麽意思,她明明洗过澡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没换衣服,这一身,今天还钻过他早上坐的那辆马车的座椅,髒也是正常的。
快到一楼柜台,迎面碰见了灰鹰,似乎正準备上楼。
“灰鹰老哥,”看久了,她觉得灰鹰可比陆子苏和善多了,至少看见她,脸上还带着笑意,“遇到你正好,我有事想要请教你。”
“卫……卫小哥,”灰鹰轻咳一声,“不要这麽客气,叫我‘灰鹰’就好了。”
他可不敢让未来的周王妃对他如此客气。
她应该刚刚洗过澡,身上气息清冽,干净纯粹,一双鹿眼水汪汪的,瞳孔颜色虽浅,却也写满了旺盛的求知欲。
白天的时候,因为女扮男装的关系,她往面上不知涂了什麽,整张脸有些发黄。眼下洗过澡,她大约是忘了,面颊白里透粉,像一朵待开的娇花。
灰鹰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垂下眼帘,再也不敢正视面前少女的脸。
“灰鹰,”萧月音浅浅一笑,“既然这样,那你也别叫我‘卫小哥’了,太生分,叫我‘卫郊’。”
她忽然有些恍惚。
周围往来的嘈嘈切切骤停,她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声音。
卫郊……卫娇……
从前她珍而重之的名字,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被人叫了。
“好,卫郊,”灰鹰抿了抿唇角,“有什麽事问我,直说就好了。”
“呃嗯,”灰鹰似乎刻意回避了她的眼神,她便只能盯着他群青色劲装上,那精致的暗纹:
“你家公子,到底是个什麽脾性?”
尽管与陆子苏算是相处了一天,可她对他,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怎麽了卫郊,我家公子可是说了什麽?”
看萧月音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家主子可能真的得罪她了。
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殿下。
“倒也没有,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萧月音声音小小,“穿着身髒衣服,在你家公子床上睡着了。”
“这样啊,”灰鹰轻轻倒吸一口凉气,“他有洁癖,这一点确实麻烦。但,我跟随他十余年,他平日里为人冷淡疏离,很少给人好脸色,今日为了你热心,也是难得。”
替裴彦苏把好话说完,灰鹰似乎还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不过,他身上有个隐秘的地方,你可要小心了,千万别碰到。”
说话间,马儿已然靠近,一位着素劲装的汉人翻身下马,对裴彦苏微微施礼:
“冀北,别来无恙。”
着戎装的裴彦苏对裴彦荀同样回以拱手礼:
“这一次辛苦表兄了。”
96.
在大嵩义所统治的渤海国中能人辈出,张翼青却是所有武将里,最为特别的一个。
不仅仅是因为他年青、才刚过十五岁。
都说“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词句用在张翼青身上,却完全格格不入。
与他有过交手、说过话的人,如果没有见到他那张尚算稚嫩的脸庞,恐怕会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个年过不惑的阴鸷须眉。
少年郎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年纪青青声名鹊起,只把杀人当做自己唯一的乐趣。
眼看着谎言又要被戳破,说萧月音一点都不紧张,必然是假的。
她真的很害怕。
她很想把他当成大好人……可是好人,不应该连笑起来,都让她觉得遍体生寒吧?
这男子若是发现她在撒谎,临时变卦,把她直接送回萧府,可要怎麽办?
汗水从她额间悄然滴下,落在了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裤腿上。
小嘴张了张,蹩脚的谎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一向是不擅言辞的。
说多错多,若是她不回答,又会如何?
想到这,萧月音又悄悄擡眼,看了看面前的陌生男子。
他已经收了笑容,目光也没有在她这里,而是平视前方。
从下往上的仰视,总能多生一些压迫感,尽管这麽看,他的睫毛在眼下落了阴影,但她总觉得,他是知道了些什麽。
明明刚刚还在逼问。
像早预料到她无法自圆其说,等待着她自动自发,揭穿她拙劣的谎言。
“我……到了长安有一些时日了,所以口音也跟着变了不少,这……很难理解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