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呢似喃,非泣非诉。
这世上,有许多袅荏之物,像洁白无暇的瓷盘中被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像交罗绫锦的衾被、冬日里将凝脂玉肤紧紧包裹的熨帖,又像春日洇着清冽泉水的苔藓附着的山涧,只需要随便掐一下,都能得到汨汨的甘潺。
萧月音不想去追索这样的山涧。他要她唤他“哥哥”,她是决计不会的。
私下里时她就不会,何况当着这麽多婢仆的面。
“公平,真儿什麽时候对我公平过?”裴彦苏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自嘲一般笑了笑,将刚刚还收紧的萧月音松开。
没有半点犹疑,萧月音立刻退到了他够不到的位置。
伤好,还是不好?
这既是他给她出的难题,也是他给自己的。
情爱这场战役里从来就没有什麽公平可言,他本是一往无前的大勇之人,却把此生所有的怯懦,都捧到了她的心门之外,在她踟躇未定中蓊郁生长。
她连为他提前验药这样再自然不过的事都不愿意对他如实相告,是不想展示半点对他的关心吗?
可是他不能再指责她了,再指责,他便会彻彻底底失去她。
花厅之内暗潮汹涌,两人的每一个动作情态,都牵动着在场所有婢仆的心绪。婢仆们虽然不敢出声,却好像也知晓刚才还春光灿烂的王子与公主,在几句不知内容为何的对话之后,霎时跌落数九的寒冬。
刘福多和毓翘咧开的嘴角,又堪堪收了回去。
“公主,小食备好了,”花厅之外走来一名宫婢,是隋嬷嬷手下的翠颐,“公主是要在花厅用,还是移步别处?”
“公主未用早食?”裴彦苏脸朝着翠颐,眼神却一直落在萧月音的面上。
“萨黛丽小姐来得太早,公主刚刚起身,”戴嬷嬷赶紧回话,“小食是本来为萨黛丽小姐準备的,眼下既然……”
“我陪公主用饭,”裴彦苏接了戴嬷嬷递来的话头,“就在这里摆。”
王子开口,翠颐自然领着身后奉食的小丫鬟们开始忙碌,萧月音沉默不语,只怀着惴惴,又重新坐了回去。
不看他时,不知他会不会在看自己。
只是,始作俑者,根本不会承认这是在对她的欺.淩,深渊似是无底无尽,只不断诱他深深探寻。
但裴彦苏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因为一层薄薄的禁阻。
他还稍稍有点耐心,并未焦渴到那个地步。
在沈州这样清冷幽寂的月光之下,萧月音的小脸因为种种而难得憋得通红,就算是秋日里熟透的红苹果也不过如此,但苹果却没有她这样一双摄人心魄的杏眼,在丰沛的雨水润泽里,愈发水光潋滟。
同样水光潋滟的,还有他那生了薄茧的长指,蹀躞带早已被摘下,其下位置的衣料都已被她打湿,萧月音艰难地想要往后挪动,至少能稍稍离开男人的掌控,但先前尚存的理智此刻也已蕩然无存,意识混沌的她,怎麽可能逃得掉?
“裴彦苏……裴冀北……”她只能不断地重複着他的名讳,嗓音缥缈,不得要领。
“嗯?”他的嗓音低得醇厚,尾音却有恣意的自得。
“你、你怎麽能这麽对我……”从前也偶尔咄咄逼人的公主只能勉强控诉,每个字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呜呜呜……你怎麽可以这样……”
只是,高王后告诉她的,还不仅仅只是大嵩义的过去。
快至暮色四合时,焕然一新的裴彦苏,方登了平壤城内的太德公主府。
公主府内雕梁画栋、碧瓦飞甍,虽比不上金胜春的东宫,却也算奢靡无比。
金胜敏为他和準驸马朴重熙準备的棋局设在一处绿水环绕的凉亭之中,此时又正值黄昏,凉亭四周掌了不少落地烛灯,站在地势高处的凉亭,也算有几分文趣。
与昨晚相比,金胜春与朴重熙都未做隆重装扮。三人简单寒暄一番之后,朴重熙便邀了裴彦苏直奔主题,前往那早已摆好的棋桌。
昨晚,裴彦苏三局大败金胜春,无须多说,朴重熙也知他最初与自己的那局在故意藏锋,是以对于今晚的棋局,他也拿出了全力。
至于公主府的主人金胜敏,虽然见裴彦苏对她公主府的一饮一食分毫不动,但并不恼,只在一旁做安静观棋之人,多的一个字不说。
只有裴彦苏因为一旁的香炉内所燃的香料刺鼻而连打了几个喷嚏时,金胜敏才亲自动手,移走香炉之后,却也一去不回。
金胜敏走后不久,原本就身体孱弱的朴重熙脸色却是愈发苍白,乌色的嘴唇也发了白。朴重熙紧咬牙关,却在坚持落下棋子时,将直流的鼻血,滴到了棋盘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