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的好事!他说,我从前就说过,世家大族子弟,纵然私行少了些检点,识时务却断不可少。你向来行事荒唐,我也懒得管你,可你竟愈加不知收敛,莫不是要气死我?
严佑听他没头没尾地骂一顿,愣了愣:舅父莫非是说我那新纳的妾侍?那事是跟人起了些纠纷,不过都摆平了,也不曾惊动官府
话没说完,钟祥啐了一声,道:谁管你那些乌七八糟的脏事?我问你,你可是将高陵侯名下的田地拿去卖了?
严佑的目光一闪,眼珠子转了转,干笑道:这事,舅父怎知道了?
我怎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钟祥道,我好不容易回乡一趟来祭拜祖宗,就听人说起这事来!你怎如此大胆,平日里在乡中胡作非为不说,如今竟连高陵侯的东西也敢动!
提到严祺,严佑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道:舅父也太小心了些,那些乡人族人,素日里就爱盯着些鸡毛蒜皮嘴碎,值得理会什么?高陵侯的那些田地,是他们家太公许给学塾里的,这么多年也一直交在学塾。外甥不过是近来手头紧了,借来用一用。那可不能算卖,我跟人家说好了,只是用来先抵着债,日后得了钱,还能赎回来的。高陵侯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旁支,在族里见了我和父亲都要行礼,有尊卑在,谅他也不会在意。
钟祥冷笑一声,没理他,却看向南阳侯,道:君侯的意思,也是如此?
南阳侯缓缓喝一口茶,放下茶杯:这事都是他办的,我不知晓。
我今日要回京了,到府上来也就是劝一声。钟祥道,既然那侵占田产之事确实,你们也不必找那许多借口,无非就是觉得高陵侯如今没落,好欺负罢了。你们在南阳,消息闭塞,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高陵侯如今可谓重整旗鼓,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南阳侯道:你说的是严楷当上了羽林将军之事?我昨日已经知晓了,不算得什么。
那你们兴许还不知晓,就在前几日,圣上给长沙王世子和严女君赐了婚。
听得这话,南阳侯父子皆露出错愕之色。
赐婚?南阳侯道,你是说,漪如要嫁给长沙王世子?
我难道还骗你们不成?钟祥道,如今,高陵侯就要跟长沙王做亲家了!我话已至此,其中意味,你们自己掂量。
说罢,他告辞而去。
南阳侯父子面面相觑,各是狐疑。
尤其是南阳侯,他坐在榻上,抚须沉吟,一双精光的眼睛转个不停。
舅父可真会吓人。严佑干笑一声,道,他女儿嫁给长沙王世子怎么了,就算是嫁给长沙王,当了个王妃,难道还能管上天不成?
话没说完,南阳侯的眼睛已经瞪过来。
你以为长沙王是什么人?他训斥道,怪不得你舅父说你不识时务。莫说朝中有长王党,就算是圣上,内里对长沙王忌惮至极,面上可是客客气气,什么事都要卖三分面子。我早教你远离那些狐朋狗友,少饮酒少赌钱,好好经营家业是正经,看你都做出些什么?
严佑愣了愣,道:那时我向父亲借钱,是父亲说没钱,还说我管着学塾,让我自己往学塾里想办法
住口!南阳侯指着他骂道,败家子!你现在就去将那些地契都拿回来!
严佑苦着脸:我哪里有钱,父亲不若
南阳侯一挥手:我无钱!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收拾!
严佑还要说话,突然,一个仆人跑了进来。
君侯!他说,有人拿着地契,到学塾里要地来了!
南阳侯父子皆是一惊。
孽畜!南阳侯对严佑骂道,你不是说那地契押着么!
严佑忙道:我说让他们宽限些日子,也不知他们竟如此不讲情面,就来收了!说着,他有些慌神,跪下来,父亲!还请父亲为儿子做主,拿些钱来,帮儿子了了此事吧!只要三十万
南阳侯恨铁不成钢,重重地哼一声。
我方才说了,钱我是没有的。他说。
严佑神色不定:那
抵了就抵了。文吉在长安,未必知道此事。南阳侯心一横,道,他们家不是又有起色了么?若真是那样倒也好了,越是富贵才越不会在乎。想当年,他们家太公将那五十顷地交给学塾之时,眼皮也不眨一下。我就不信,他敢顾不得脸面,竟来讨要。
严佑听得这话,面上一喜,道:父亲英明!
南阳侯还待说话,却见又一个仆人跑了来。
君侯!他气喘吁吁,道,高陵侯高陵侯来了,派人来请君侯和公子去学塾一趟!
父子二人又是一惊。
高陵侯?严佑忙问,你莫不是听错了?
不曾听错,就是高陵侯!仆人道,他到学塾去了!正好与那些来收田地的人对峙!来人说,如果君侯和公子不过去,他就要过来,在府里当着宗亲们的面评理!
第三百零七章 官司(上)
听说严祺竟是回来了,不仅严佑,连南阳侯也再坐不住,一道往学塾而去。
学塾里已是十分热闹。
乡里的消息一向传得飞快,除了里面的先生和学子,闻讯来看热闹的族人乡人也有不少,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外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跑来,学塾里从未有过的热闹,像过年一般。
严祺在南阳待了八年,众人都是认得他的。
他坐在堂上,气定神闲,一旁的学塾先生给他奉茶,讪讪道:君侯慢坐,在下已经派人去请管事了,他稍后便到
不必等他了。话没说完,对面的人笑一声,道,君侯,这地契可是他押给在下的,当票上可是白底黑字,君侯莫非打算不认?
说话的人叫常文锡,在南阳这个地方,并不算小人物。
常家虽不是南阳侯这样有爵位的门第,却是地方一霸。家族之中,做官的人不少,常文锡伯父就是南阳太守。而常文锡仗着伯父的庇护,平日里在城里经营赌坊、青楼、放贷等不少生意,如严佑这样的酒色之徒,无一不与他牵扯甚多。
对于这个人,严祺自然也是知道的。常文锡这等人,专爱盯着些喜欢享乐的子弟下手,引他们入局。故而在严祺刚回到南阳的时候,这常文锡就曾有意与他结交,还通过严佑等人邀他宴饮。可严祺终究在在京中见惯了世面的,对常文锡这等人的手段清楚得很,无意与他来往,也从不见面。
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人到底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白纸黑字?严祺喝一口茶,缓缓道,这地契是正经的官府红契,上面写的是我祖父严禄的名讳,与严佑何干?
常文锡道:这等关节,在下便不知道了。在下一个外人,哪里有本事厘清府上谁是祖父谁是孙子?在下不过是做做这放贷生意的,只看字据。那当票,君侯也是看过了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地契乃质押之物,严佑若逾期不还钱,这地契便是我的了。
那是严佑借的钱,当票上也只有他的名字,与我何干?严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