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娶了,还安排皇帝来赐婚做甚?漪如嗑着瓜子,道,放心好了,王世子这般神仙人物,是不会让我等凡人染指的。
小娟看着她:女君,我听这老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权臣,莫非是在影射主公?
漪如冷哼一声,继续吃着菜。
没多久,老方接着说书。不出漪如所料,皇帝虽然赐婚,但王世子却推辞了去,说自己志在四方,天下妖邪未除净,无以为家。于是,这婚事遗憾告吹。
小娟颇是诧异,惊叹于漪如竟说中了。
楼下的食客们七嘴八舌称赞王世子英明,说他这等冰清玉洁之人,该功成名就之后坐拥天下美人,不仅这闺秀,从前出现过的什么仙女龙女之类的也个个美艳,都该娶了去。
漪如听着那些杂七杂八的话,嗑着瓜子,心中继续冷笑。
她想了想,待老方说书说完之后,索性让伙计拿了两吊钱下去打赏,顺便请他上来叙一叙话。
没多久,老方上来,笑眯眯作揖:多谢娘子,娘子这般大方,定然福寿延绵,富贵荣华,子孙满堂。
漪如还了礼,请他坐下,还让人上了酒来。
什么福寿富贵的,都是命数。漪如道,我请先生来,是有有一事好奇,想向先生请教。
老方爱喝酒,见漪如出手大方,更是高兴:娘子请讲。
前几日,我也在这食肆中用膳,正好听先生说书,也是说的这王世子。漪如道,那时,先生说这权臣和闺秀皆大奸大恶,闻者无不生厌。不料今日,这二人竟成了忠良。这般反转,着实是妙,故而想问问先生,这故事,可是早先就想好了的?
老方喝一口酒,笑了笑:不瞒娘子,其实不然。在下原来的本子里,这父女二人仍是大奸大恶。
哦?漪如道,后来又为何改了?
老方目光神秘:因为在下得了一位贵人指点。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来,打开,拿出几张信纸。
漪如看去,只见那纸上的字迹很密,是小楷写成。而当她再看得仔细一些,目光定住。
这字迹,她认得。
李霁给她寄的那些书上,常有他写下的批注,跟这小楷一模一样。
这信里的写的,是一篇后续,其内容,正是接着上次漪如和李霁在这里听的那段说书的后续。漪如看了看,只见这后续虽是个纲要,却也写了好几页纸,情节起伏,颇是用心,层层铺垫,正如漪如方才听到的那样,权臣父女都成了好人。
这写信之人,也是一位食客。说也是在食肆中听了在下说书,文思泉涌,灵感大发。于是特地写了这稿子来,请在下叙说。老方继续喝酒,道,在下看此人颇有文采,且这路子也颇有奇思,出人意料。与在下先前的本子相比,竟是大有长进。在下便答应下来,遂了他的愿,将本子改了。
小娟忍不住插嘴:原来,这说书的本子还能改?
自然是能。老方道,在下说书多年,也曾有许多人给在下提意见,让在下按他们的想法改本子。在下可从未应许过。原因无他,那些想法,都无趣得很,全然不如原来的。这等砸招牌的事,在下从来不做。
漪如道:那位食客,先生可亲自见到了,是个什么模样?
老方想了想,道:样貌么,却是不错的,可谓仪表堂堂。六尺多高的身量,年约三十出头,肤色有些黑。他虽不肯告知姓名来历,却像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说话中气十足。
漪如了然。
这描述,怎么听怎么像汪全。
她觉得好笑,唇角不禁弯起,心头觉得暖暖的。
这也不对。她看了看那信,又道,这信里,只说王世子将那闺秀救了出来,却不曾有那指婚一说。
老方喝着酒,嘿嘿地笑:他虽不曾写,但指婚乃是必要。这等闺秀,出身好样貌好,但凡写出来,听众便是要起了撮合的心思的。此乃铁律,不可违逆。
老方边说着喝了几杯酒,楼下的客人又嚷着要听书,老方拱拱手,便下去了。
没多久,张掌柜上来收拾,看着那空空的酒壶,摇头叹道:这老方,最近愈发爱喝酒了。昨日还在我这里拿了两坛上好的石冻春回去。
石冻春?小娟讶道,那酒可贵了。
当然是贵。张掌柜笑道,可老方也发了财不是。前几日,他不知是得了哪位客人的赏,拿着整整一片金叶子去钱庄里还钱,传得我等都知道了。
金叶子?
漪如听着这三个字,笑容消失,原本上扬的嘴角拉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画工(上)
离开食肆的时候,漪如的脸一直拉着。
李霁这不谙世事的,真以为金子是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的,任凭是谁,出手就是什么金叶子金叶子。这等挥金如土的做派,就连严祺那等纨绔在最花天酒地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女君,你那日带李公子来,也是听了老方说书?坐在马车上,小娟好奇地问漪如,他听到老方这般编排他,可有甚话说?
漪如想了想他那日的模样,撇撇嘴角。
他能有甚话说,老方又不曾说他坏话。若老方夸你你英明神武功劳盖世天下无双,你高兴也来不及。她说。
小娟颔首,道:幸好老方不曾写那闺秀嫁给王世子,否则,他定然恼怒。
怎讲?
那本子里的权臣,怎么听都像主公,那闺秀岂不就是女君你?小娟道,王世子和女君可是义兄妹,若女君嫁了王世子,岂非就要乱了?李公子纵然不讨厌别人夸他,可他那般一身正气之人,定然不喜欢如此胡说。便如那时世画,也不曾将他画得难看,可他就是看不上。
一身正气漪如想到那金叶子,又翻个白眼。
女君。说罢,小娟又好奇道:你不是说那杜先生要画新的时世画么?画得如何了?
漪如想说画成什么样与她何干,但想起李霁的那些金叶子,忽而又一阵心疼。仿佛那些金叶子是她花出去的一样。
阿青。漪如朝外面唤道。
阿青应一声。
到杜弥杜先生那边去一趟。
如上次一般,漪如冒着日头,让阿青将车马停在空旷之处,然后自己下了马车,打算去买些酒肉。
才走两步,忽然,她发现阿青也跟了上来。
你跟着来做甚?小娟道,不该看着车马?
阿青挠挠头,道:李公子先前交代了,说女君但凡到这些地方来,我都要跟着,护女君周全。
漪如讶然:他何时交代你的?
就在上次女君来过这里之后。阿青道,他说,车马之类的,再贵重也是身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人的安危才最是要紧。
身外之物她心里又骂了一声败家子。
不必跟来。漪如道,你留下。
阿青为难,道:可
漪如瞪他一眼:李公子是女君还是我是女君?
阿青讪讪,只得留下。
小娟跟在漪如身旁,忍不住回头看看阿青,对漪如道:女君,李公子竟连这等小事也会叮嘱,他平日里也这般细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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