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那几日,是她这些年来少有的不过问生意,只管吃喝玩乐的日子。现在再回到忙得团团转的宝兰坊里来,漪如竟是有些生疏。
这才是正事,不可懈怠。一个声音在心里警告道。
漪如深吸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
他家中有事,先回去了。漪如道,这几日宝兰坊中可有什么事?
大事是没有。孙焕道,倒是有几家北方的商号找了来,想商议合作之事。
听到这个,漪如颇有些兴趣。
哦?她说,如何合作?
条件大同小异。孙焕道,都是想宝兰坊将货交给他们,让他们代为销往京城和洛阳。入秋之后,北方干燥,脂膏便会好卖起来。每年这个时候,也是北方客商来进货之时。
漪如微微颔首。
宝兰坊的脂膏,从前也是这么卖的么?她问。
那倒不是。孙焕道,从前宝兰坊出货少,到了秋冬,在本地就卖干净了,甚少能卖到北方去的。故而这生意,于在下而言也算是个新鲜事。
漪如不由沉吟。
宝兰坊的脂膏润而不油腻,故而就算在夏季,也比别家有销路。到了秋冬,则更是需求旺盛。她先前之所以将宝兰坊的场地扩大了许多,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
此事,孙先生以为如何?她说。
如今,宝兰坊在扬州一带算是打出了名声,各处关节也运转流畅,算得稳当。孙勉道,到了秋冬,宝兰坊的产量亦可满足,但如果要再销往北方,只怕就不够用了。若娘子还想再扩大,只怕当下的人手和场地都不够。
漪如颔首。
宝兰坊虽然这些日子卖得不错,但毕竟刚刚做起来,利润单薄,本钱还没回来。漪如道,在我看来,还不算站稳。长安洛阳是比扬州更大的去处,若要把生意往那边做,更不可轻率。在扬州,无论小贩还是大店家,都是直接向宝兰坊来进货,如此,可省去中间盘剥,将价钱压低。唯有低价,才会有更多人买。此理,放在北方也是一样。那些商号将货进了去,挣的就是中间的那层转手之利,加上路途损耗和运费,卖过去之后,定然要贵上不少。据我所知,长安洛阳的本地脂膏坊也有不少,宝兰坊的货再好,若价钱贵了,又如何争得过他们?故而我以为,今年暂不考虑北方,宝兰坊的货仍然只供扬州。
孙勉听着这话,微微颔首,却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在下亦觉得,当下将精力放在扬州较为稳妥。他说,不过娘子的意思,这长安洛阳的生意,日后仍然要做,却不想假借别人之手?
正是。
可如此一来,我等也要承担那路途的损耗和运费。且这事我等从来不曾做过,处处生疏,只怕到头来的成本比他们还高。
这个么,自然也有办法解决。漪如道,不过既然是日后的事,日后再商议就是了。
孙焕知道她主意多,也不置喙,又与她商议别的事。
漪如好几日不曾来,又是议事又是看账,还到工棚里去看,一直忙到下午。
她看着太阳有些斜了,这才发现自己肚子空空,竟是忘了用午膳。
女君总是这样。小娟不满道,先前我几番催促,女君只是不理。若是林夫人和容公知道了,又要说我不伺候好。
漪如陪着笑,道:怪我怪我,你莫跟他们说。她看了看天色,又道,我们去街上找个食肆坐一坐如何,我吃饭,你吃点心。
小娟也是个贪嘴的,这办法向来有效。
见她不反对,漪如就拉着她上了马车,往大街上去。
南市里食肆众多,漪如喜欢去的不止一处。马车走在路上,她张望着,忽而看到上次她带李霁去的那家食肆。心思一动,她让赶车的阿青,将马车停到了门前。
张掌柜见漪如来到,仍像上次一样笑眯眯地迎出来。
容娘子,怎这般时辰来用膳?
过了午膳,有些饿了。漪如说着,往大堂里看了看,只见那说书人不在,放下心来。
原来如此。张掌柜笑眯眯道,那雅间空着,女君里面请。
漪如应下,带着小娟,跟着他上二楼去。
下午,正是最闷热的时候。这雅间却因为背阴临水,颇是凉快。风从江上吹来,江上游船画舫上的丝竹声不断,跟那日一样。
没多久,伙计将漪如点的饭菜和小食送上来,放在案上。小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阿青说,女君上次带李公子来,李公子还请了乐师来奏乐?小娟忽而问道。
漪如喝着茶,嗯一声。
李公子当真风雅。小娟感慨道,连吃个茶点也这般讲究。
漪如不置可否,这时,忽而听得楼下传来一声鼓响,客人们纷纷鼓噪,一片热闹。
她看去,只见上次那说书人竟然又出现了,正笑眯眯地朝四周拱手,坐到台上。
那不是铁嘴方?小娟眼睛一亮,道,他说书可有趣的很,在扬州甚是出名。
漪如却喝着茶,冷冷道:把门关上,不听。
小娟疑惑不解:为何?
这时,却听楼下有人道:老方!昨日你说那京中权臣竟然是被诬陷的,莫非那魔女也是被诬陷了?
这不对。又有人道,那魔女明明在海中杀孽无数,怎成了好人?
漪如愣了愣。
转头看去,只见说书人敲一下鼓,抚须道:诸位有所不知,那魔女自是货真价实,只是那权臣的女儿却是跟她父亲一样被冤枉了。那位闺秀生得如花似玉,却不幸被魔头看中。闺秀宁死不从,魔头大怒之下,将她父女抓了起来,自己扮作权臣,唆使手下魔女扮成她,诱惑王世子。幸而王世子乃真神降世,窥得真相。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一回,便二郎君激战假大臣,王世子迎娶真闺秀。
噗一声,漪如一口茶几乎呛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说书(下)
这次说书人说的书,与先前相较,乃是全然反转。
被他影射其中的严祺和漪如,都成了无辜之人。严祺其实是个大忠臣,而漪如是个大美人,魔头为了侵占天下,将父女二人囚禁,自己则扮作了严祺的模样,蛊惑皇帝,兴风作浪。
这一番曲折,说书人讲得百转千折,引人入胜。到最后,他讲到王世子亲自打入魔头巢穴,救出权臣家那位闺秀的时候,台下众人已是群情高涨。
老方,王世子怕不是要娶这位闺秀?有人道,我听说,广州的真王世子至今不曾婚娶!
就是,老方你可不能造谣!
造什么谣,我方才说了,这婚事是皇帝指的。老方道。
皇帝指的还不算数?
老方却笑嘻嘻,拱拱手道:算不算数,且听下回分解,待老方我茶歇之后再续。
众人嗷嗷直叫,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闺秀虽清白,但王世子这般神仙人物,该也配个同样下凡的仙女才是;有得 则不以为然,说以这闺秀的出身,凡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了,王世子跟皇帝是本家亲戚,总不能娶皇帝的女儿。
当话题扯到现实,有人说起皇帝和长沙王之间的矛盾渊源的时候,张掌柜连忙出来,赔着笑脸劝众人莫谈国事。
雅间里,小娟意犹未尽,抱怨道:这铁嘴方怎这般吊人胃口,王世子到底娶了那闺秀不曾?
漪如道:当然是没有。
为何?小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