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团似乎不能说话,在终于跳够了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漂浮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大量白色光点从它身上逸散出来,渐渐组成一幅全息的画面。
那是像是宇宙一样的空间,却远比宇宙还要宏大神秘,数不清的世界如同泡泡一般悬浮其中,每个世界上都连接着一条光带,或粗或细,一直往远方延伸而去,最后汇总成一条宽阔而耀眼到不可直视的河流中。
光带是河流起伏的浪花,星光是浪花的碎沫,似有若无的涛声是时间的歌声,每一次涌动都是某个世界的诞生,或者灭亡。
光团热情地把藤丸立香引到一个泡泡面前,从泡泡连接的光带上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画面。
五条老师,还有伏黑。藤丸立香辨认着一闪而过的画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你?
光团闪了闪,像是在做出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好像有些违和感呢藤丸立香换了个角度继续观察着那条光带,忽然在某个角度发现了一些缝隙。
仔细看的话这条还算粗壮的光带是由多条不同的光带像是编辫子一样扭成的,但互相之间结合得并不紧密,甚至有点快要崩散的感觉。
再看得久一些,就可以从中分辨出真正连接着这个世界的原初的光带
那是一条极为微弱的光带,若是没有其他光带的加入,大概不久之后就会消失在大河的浪花中,然而就算是现在,它也孱弱得让旁观者看了都会心惊。
这是一个差点就要被剪定的世界。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藤丸立香脑海里,而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它拼命地将其他一样弱小的世界拉扯过来,合并在一起,争取存续的一线生机。
为了活下去啊
一个如流星般的光点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从光组成的长河中升起,自世界间飞快穿梭而过,由远及近,拖曳着长长的光芒直向藤丸立香所处的位置而来。
藤丸立香刚下意识地想躲避开,却发现光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世界,而是更后面的一个虽然形态上更小,但光带却更为稳固坚实的世界。
等光点来到近前,藤丸立香睁大了眼,几乎无法理解面前的景象在那光点里的,是他自己。
光点里的他闭着眼,神情安详,身上穿着的礼装早已破碎,没有一处不染着血迹与尘土,黑红色的不详光芒虚弱得几近消亡,却仍紧密地缠绕着他,像是恶鬼在抱着他唯一的绝不能放手的宝藏。
光点向着坚固的小世界而去,却在路过藤丸立香站着的世界附近之时,突然被世界泡泡上凸起的触手一把揽了过去。
做出这样的行动似乎极其损耗能量,藤丸立香手边的光带肉眼可见地细了一圈。
但很快,在被卷入其中的藤丸立香醒来并和五条悟结识后,细下去的光带急速地反弹了回来,不仅恢复了原本的粗细,还增大了不止一圈。
最外层新泛起的光带直接将其中麻花辫一样扭在一起的光带包裹了起来,变成了没有任何缝隙的模样。
身后的世界也像被猛地吹了一口气的气球,体型猛涨了一圈,周围散发着的微光也更为强烈了。
画面一转,时间飞速流逝后,刚才还在眼前的空想树出现在了眼前世界泡泡内。
从现在的视角看过去,藤丸立香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空想树扎入世界内部的根部。
那些交错杂乱的树根在世界表层之下尽情舒展着,将还有着裂缝的融合得并不完全的几个世界串联起来。
画面到此戛然停止。眼前壮丽璀璨的景象再次化作光点回归到光团的体内。
光团还想向之前那样扑过来,但似乎又有点犹豫,绕着藤丸立香转圈的速度慢了一些,一副犯了错后心虚又忐忑不安的模样。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哪怕以人类最为精妙的文字或者图画都难以还原出其万分之一,哪怕亲历其中,人类也难以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物质上的差别,而是更为根本的,概念上的差距。
然而藤丸立香觉得自己似乎懂了。
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关于为什么芦屋道满会做出那些事。
他垂下眼眸,在光团的上方轻轻的摸了摸。
我明白了。
光团缩了缩。
满身伤痕的黑发少年蹲下身来,平静而认真地与光团对视。
谢谢你,愿意接纳我们。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也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所以藤丸立香顿了顿,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我会好好和他说清楚的。
光团被藤丸立香的许诺反应强烈,身上的光芒剧烈起伏,像霓虹灯一样闪烁不停。
藤丸立香勾了勾嘴角,笑意却在到达眼底前隐没。
他站起身,最后一次回头,遥望那条不断向前奔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光河。
走吧,送我回去吧,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醒了醒了!立香,有哪里不舒服吗?
英灵们应该是被轰去了潜航艇的其他地方,现在在医疗室内守着的只有达芬奇,见藤丸立香醒来,连忙拎着手上的平板快步走来。
藤丸立香坐起身,摇摇头,没事。只是睡了一觉。
那就好,刚才我说你只是睡觉他们都还不信。嗯总感觉我们好像错过了什么,但是仪器上的数据显示又没有出错。
达芬奇纠结地对着电子屏不断闪动的数据碎碎念,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手上还捏着一个圣杯,立香你还记得什么吗?
嗯,有很厉害的好心人帮了我们。现在都没事啦。藤丸立香眨眨眼,那个圣杯现在在哪里?
在魔术工房里做解析,你要用吗?说着,达芬奇忽然警觉,捏着藤丸立香的脸上下看了又看,你是立香吗?还是被什么人操控了?
是窝啦,达芬奇亲。藤丸立香挣扎着试图从达芬奇的手中拯救自己的脸。
嗯好吧,那你想用圣杯做什么?
藤丸立香从怀中摸索出一个香囊,那是芦屋道满在灵基消散后在原地留下的,即便经过那样激烈的战斗依然洁净如新。
打开香囊后,原本装在其中的药材和香料被替换成了一张咒符,上面画着熟悉的独眼形状。而在符咒之下,一只圆滚滚的章鱼摆件默默注视着打开香囊的黑发少年。
看着那只做工粗劣的章鱼,藤丸立香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虽然弧度极为微浅,但这次的笑意却清晰地到达了眼底。
把一只蠢猫捡回来,然后再狠狠打他一顿。藤丸立香如是回答道。
舷窗外的天空清澈得像是没有丝毫杂质的蓝水晶,结界外,时间回溯让世界回到了灾难之前,依然拥有记忆的人们欢笑着,痛哭着,埋怨着,怒骂着,拥抱着。
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开始想象,重启后的他的世界的人们,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又或者一无所知地,幸福又痛苦地继续活着,对于曾经发生过的毁灭一无所知。
没有沉浸多久,藤丸立香将这些想象通通丢出脑海。
那个世界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但他还有着爱着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们,有着哪怕跨越生死,不论对错也一直紧紧捉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