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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掌门那时虽与他爷爷互通心意,却并未在曲家住着,而是另在旁处租赁了小院。他爷爷见那小院屋中行囊俱在,只当淩掌门是不想见他,暂去了别处,便着人守着,一有消息即刻回去通知。
谁曾想,这一守,三四天也未见人回去。
便是药王那处,亦言多日不见寄鹤心生担忧。
淩掌门非是那等任性妄为之人,纵是恼火,也绝不会连药王那处都不知会一声便离开。他爷爷惊觉有异,派人四处找寻多方打探,却仍全无消息。
一个大活人没出城没回家,偏生就像在长安城里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他爷爷疯了似的找人,贴告示悬赏金,动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手段人脉,连窦家前来商议婚事都无暇顾及,终于在十余日后查到了一点线索:
淩掌门的失蹤或许与安阳公主有关。
而就在查到线索后没两日,一个小乞儿送了封信来,上面只有六个字:成婚日,鹤归时。
他爷爷找人的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纵然曲家用他二叔公的心疾为由挡住外头的风言风语,但窦家本就已对他爷爷在婚事上的怠慢不满,安阳公主在这时候逼人成亲,且还明说了会在成婚之日将人放回,显然就是想让两家心怀芥蒂,喜事变笑话,结亲变结仇。
这是摆到明面上的计谋,却不可谓不阴毒。
曲家便是知道谁抓的人,也不可能跑到宫里去要人,否则就成逼宫造反了。只得一边带着他爷爷去窦家赔礼道歉继续商议各项婚礼事宜,一边调动宫中眼线,看能否将人找到救出。
窦家虽有不满,却也明了事情到这地步非是曲家之过,便只挑了最近的嫁娶吉日,也就是次月初九,也好留出月余做好一干準备。
他爷爷虽心中焦急,却也知晓不可逼迫窦家太过,只能强逼自己冷静。哪曾想,安阳公主尤嫌刺激不够,定下婚期的次日竟又让人送了只木箱来,箱中放着把沾血的匕首,还有一封信。
这回,信上只有五个血字:一日一刀,一。
他爷爷看到信和匕首的那刻险些疯了,抄起‘霜寒’便要进宫,曾祖却不可能由着他去,只亲自出手将儿子制住关进了房里,甚至上了镣铐铁链。
大抵…曲家可以为了儿子放弃结盟的利益,却终归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家都搭上。
曾祖母心疼儿子,有心再寻窦家提前婚期,然世家贵女成婚非是儿戏,自不可能由着曲家因为救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更改婚期,否则传出风声去,岂非成了旁人茶余閑聊的笑话。
如此僵持了几日,窦家竟先松了口,将婚期提前了十余日。
曾祖去了一趟,回来后给他爷爷带了个消息。
窦家四娘,也就是他奶奶…有身孕了。
成婚那日,里头正拜着堂外头一辆马车驶过曲家,浑身是血的淩掌门就这麽被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扔在了曲家大门口。两条手筋两根指骨,还有自额头到唇角整整半张右脸上深可见骨的十三道伤口,不算身上的鞭伤,正合了那句‘一日一刀’。
那些伤并无致命之处,却是诛心。
有他师祖这个药王在,人自是救回来了,但一个大夫断了手筋,纵是续上也同废了无甚差异了。
神医门百年难遇的医道天才,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却因为一个情字落得毁容断手的下场,换作是谁想来都难以接受。淩掌门清醒后没疯也没闹,只是谁也不理,什麽话也不说,独独见到他师祖后说要回苏州。他爷爷不敢拦着,在两人上路后,一路暗中随行护送回了神医门。
这一别,此后数十年无论他爷爷如何上门、写信、找旁人说情,甚至是随今朝高祖起兵造反捉了安阳公主前去,淩掌门皆是闭门不见。
如果没有今日淩将离意外将人带到曲家,或许两人当真到死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其间,窦家倒曾因他奶奶去神医门求过医。
毕竟他奶奶当时年纪太小,怀着双胎且又胎象不佳,若没有良医相助,怕是极有可能一失三命。淩掌门知晓后只请门中师姐随窦家去了,又给了保命的丹药,这才有了他爹和他二叔平安降生。
“舅父去神医门时,也不过是娘怀着六七个月身孕的时候,可世叔那时…已是满头青丝成白发。”坦蕩说完父辈往事,曲尚书眼眸微垂,轻叹了口气,“是曲家对他不住。”
曲墨安静听完,却只觉自己头都疼了,皱眉哼着声趴到桌上,半晌方才喃喃挤出一句:“………淩前辈…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爷爷和安阳公主那个神经病……”
他错了,淩前辈这哪是脾气不好,这简直就是太有涵养和肚量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