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乔郁绵深深叹出一团哈气,恨不能自己也变成在寒冷中转瞬即逝的雾。安嘉鱼坐在公交亭中的长椅上看手机,一看就很昂贵的琴盒随意躺在一边。似乎感受到了乔郁绵的视线,他转过头,拍一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若不是有刚才那一瞬间的错愕。
乔郁绵下意识扯住卫衣兜帽的绳子,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车快来了,你回去吧。
好。对方从他手中抢过那根被拉扯到一边快要消失在兜帽中的抽绳,调整长度,一左一右灵巧地打了两个南瓜结,而后提起琴盒,挥了挥手,明天见。
乔郁绵看着他干脆离去的背影在视线尽头跟姗姗来迟的公交车擦身,如释重负地低下头。
李彗纭果然等在地铁站附近。情绪过了,她没有继续质问乔郁绵,母子一路无话,回到家中默契地来到写字桌前,不需提醒,乔郁绵将今天在学校完成的试卷,作文,习题,一样一样摊开在桌上,李彗纭的视线率先扫过页脚标注日期,又开始大略检查内容,确认没有任何糊弄后,脸色平和了许多:我去做饭,晚上吃粉蒸排骨。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佳,排骨很咸。
考前复习的日子转瞬,乔郁绵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写作业之余,多了喂Joe,给月季通风,给多肉浇水的日程。偶尔也查看一下安嘉鱼囤积的零食,处理掉快要过期的那些。
不知是不是午睡半小时带来的效果,即使夜里失眠,他白天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期末考试更是发挥的不错。
当然,是跟自己比的不错。
考完物理,走廊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最后两题也太难了吧!
他跟韩卓逸隔壁考场,此时学霸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对答案,面色也有点不好:嗯,最后一题最后一问我应该是做错了。说着,她居然掏出本子当场又算了一遍,靠,真的错了
乔郁绵没什么感觉,那是他原本就要放掉的题照这么看,题超纲好像还便宜了他。
他们学校阅卷一向有效率,周五考完,周一成绩单就已经印好,发到个人手上了。
为了保护学生的隐私和自尊心,不予张贴排名,但每个人的成绩单上除了自己的各科分数,总分排名,还有年级第一的成绩,以及每一科的平均分做参考。
发挥失常的人会立刻收起自己的成绩单,乔郁绵倒无所谓,前座的同学转过头:考的怎么样?
还行。不值得夸耀,但也真的是正常发挥,没什么好过度谦虚的,惹人厌。
总分641,语文130,数学118,英语142,物理70,化学72,生物90,排理科十九。当然,头名韩卓逸雷打不动,705。
期末考试彻底结束,高二的寒假就在前方,人心略显浮躁。
午餐时间连食堂都较平日吵嚷几分,他随口问了安嘉鱼一句: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573,该拿的差不多都拿了,没写的是真不会。对方回答得很坦然,你呢?
没写的,也是真的不会他笑笑,算还可以吧,641,进步了一点点。
你管这叫还可以啊!安嘉鱼气呼呼扔给他一只表皮还沾了水珠的苹果,掏出手机划拉,你们这些学霸,不真诚。
我可不是。人家学霸没到700都算是考砸了。
你是说韩卓逸啊安嘉鱼看着手机屏幕啧一声,递给他。
学霸发了条泄愤的朋友圈,自嘲是猪脑子,上次错过的题居然又错一次,背景是考砸了的物理试卷,94分旁边画了个吐血小人。
下午要讲期末试卷,乔郁绵照例窝进直径一米的懒人沙发包休养生息,安嘉鱼却忽然蹲到他身侧:我下周要走了,大概二月底才回,Joe你带回去照顾一段时间?
去哪里?他挣扎着从软乎乎的沙发中撑起身。
放寒假了啊,要去一趟纽约,我的小提琴老师替我引荐,去拜访他的老师,茱莉亚弦乐系的导师,也是前纽约爱乐的首席。安嘉鱼说完似乎打了个冷战,听说很难缠但是今年秋天要去参加比赛还是需要大师指点的。
虽说乔郁绵对艺术院校不甚了解,但茱莉亚,纽约爱乐这种等级的title还是如雷贯耳的,古典乐的最高学府谁人不知。
他忽然意识到寒假这两个字没什么特别,此刻让他有些在意的是他至少一个月不能见到安嘉鱼。他不能在困倦的时候像这样藏到这里小憩,自然也不会有人用柔和的旋律叫醒他。
平淡的日子混久了,他时常忽略眼前这个人有多优秀。
你以后要去哪里继续练琴?我是说,高考完之后。他窝成一团,不客气地从床角拽下常盖的毯子,将自己蒙起来。
就茱莉亚啊安嘉鱼掀开他盖在脸上的一角,还远着呢,所以Joe你要不要带回去啊。
我倒是想乔郁绵翻身蜷缩起来,重新将自己埋进毯子。
作者有话说:
Joe:他们分居,我要做一个月孤儿。
第25章
想就带回去呗,它又不吵,偷偷关到房间里未必会被发现。安嘉鱼跟被子里那只手较了一会儿劲,发现对方不肯退让后主动松开手,其实也可以找别人,可Joe除了你谁都不喜欢,我怕它丢人家大便
乔郁绵躲在被子里笑笑,的确有可能。
可这件事他实在不能答应,他是个没有隐私的人,李彗纭断不会让一只龙猫进家门,只会认为他玩物丧志,气急了说不定还会将Joe直接丢掉或者送人: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带它回去,但如果寄养的地方方便,我尽力找机会去陪陪它。
安嘉鱼啪的一下轻轻拍在他肩头:神经病啊你,说什么对不起。知道了,睡吧。
周五放学,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离开校园。
最后这一周轮到乔郁绵值日,他检查过每一张课桌的桌肚,确认没人粗心大意落下什么贵重物品,又断掉投影,空调一系列电器的电源,锁上教室的前后门,爬上教学楼天台围墙,俯瞰即将暂别的校园。
他期末成绩不错,可毕竟有个高他六十多分的韩卓逸在旁边比对着,妈妈虽然没批评责怪他,但满意肯定也是远远谈不上的。尤其是从于阿姨那里得知韩卓逸要开始准备来年的全国奥数,物理竞赛的时候,李彗纭欲言又止的表情说明一切。
高二下学期,十几个数理化生物拔尖的被推选去参加竞赛,如果能闯过预赛进入决赛,跻身全国前一百,那他们将会获得超一流大学的降分录取机会,若是能进入全国前五十进入国家集训队,更是可以一劳永逸,不再需要参加高考,作为保送生,获得任意挑选学校与专业的资格。
你要不要去报个补习班啊,假期把你的物理化学提高一下。李彗纭把手机递给她,恹恹的,韩卓逸他妈介绍的,四周一共八堂课,也不算很贵。
乔郁绵知道,她既然问出这话,就没给别人留什么提出异议的余地。如果他此刻拒绝了,那后面还有成百上千个理由等着。既然结局是一样的,不如痛快一点。
好。我去报名。他当机立断,直接根着网站报名流程一步一步走下去,安排好了自己假期里的每一个周末。
下雪了!
楼下拖着行李箱的学生纷纷停住脚步,放假这个词给眼前的万物蒙上了一层可爱的滤镜,明明上周也下过雪,再上一周也下过,可大家依旧像迎接初雪那样兴奋,拍照,录视频,大概晚上会看到许多雷同的片段出现在朋友圈。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一瓶温热的奶茶贴到他脸上。
乔郁绵转过头,安嘉鱼轻装上阵,校服换成宽大的卫衣,只背了一只白色小提琴盒站在他身后。傍晚尚未来临,日光是一天里最柔和的,轻轻吻过那双未来可期的小提琴家的手,而那只手正握着奶茶,指尖若有若无触到他的脸颊。
乔郁绵接过奶茶,盖子已经旋开一半。
安嘉鱼随即坐到他身边仰头灌了一口自己那瓶,举手投足都是无拘无束的恣意:Joe我寄放在刘老师那里了,还好,挺老实的,没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