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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森琴的声音高亢着,一点点的透过耳膜往唐元耳朵里钻。她的神色不愉,目光如炬,像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挥舞着军旗。她注定不接受被安在她头顶的高帽,而唐元的沉默与哑然,似乎注定成了她的军鼓。
她又开口了:“要我说,早些年就不应该把你放在爷爷那里养,你根本不体会我跟你爸的压力。你姑那时候难产刚去世,我跟你爸要既要带你哥,还要出去跑业务。多的是人戳着你爸跟我的脊梁骨说我们是图你姑的那点钱,后来你出生,我想着把你放你爷爷那里,起码不跟我们一起吃苦,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白眼狼?你也别跟我扯什么精神障碍,住院,你现在就是仗着翅膀硬了,有人给你撑腰,一点不把我跟你爸放在眼里。”
唐元听着吴森琴话里的意有所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身边章阙邱的手。会客室里的窗户是半开着的,风从缝隙间挤入,吹得唐元的脊背发凉。
他听着吴森琴的话语,察觉到不远处唐朝国的沉默,心里蓦地泛起一阵悲凉,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自己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吴森琴,一字一句的说:“可你们……根本不爱我。”
他的声音太小,吴森琴跟没没听清。
吴森琴:“你说什么?”
“我说……可你们根本、就不爱我。”
这一句话从开口就像是幼稚的,他像是在乞讨爱意的小孩,把自己不被爱的事实,一层层的剥落到了当事人面前。
可他这句话也注定是无用的。吴森琴在他的话音落下,反应过来唐元说了什么后骤然站了起来,指着唐元反问:“唐元,你还想我们怎么爱你?我们对不起你什么?从小到大,我们每年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买新衣服?是缺了你一口饭,还是少了你一间房?你活着能不能别总想着自己?自私不是好事,你知道吗?”
她一连串的几个反问,逼迫着唐元把方才自己剥开的血淋淋的伤口合上,她的话语就跟窗外的冷风一样一刻不停的砸向唐元的背脊,他的腰又弯了,眼神从吴森琴的脸上滑落到那人的指尖。
他看着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觉得那好似一把漆黑的枪口,子弹一刻不停的射出,疼痛感后知后觉般袭向他的身体,乃至他的灵魂。
他明白吴森琴的意思,她的意思是,他要学会妥协、学会忍让,她要他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自己其实是被爱的。
可明明就不是的。
他发烧的时候,他们不在他身边;老师说开家长会时,到场的只有他爷爷;他高中跟别人打架,吴森琴二话不说只会压着他道歉。
除了钱,他们好像什么都没给过他。
唐元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面前,哪怕相处了二十多年也仍旧陌生的母亲,到底还是开了口。
他不想妥协,也不想让步。承认不被爱没什么,反正生活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
“但你们就是,不爱我啊,”唐元在吴森琴的指控中,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坐在一边,一言未发的唐朝国,一字一句的问他,“如果爱我,应该从小就把我带在身边,而不是带着唐慎。如果爱我,不会说出高考比中考重要一些,让我初三那年留在婶娘家。如果爱我,不会因为唐慎发烧把我一个人丢在高速服务区,连一句道歉都都没有。如果爱我,不会在我把爱人带回家的时候,只会说我的不好、我的缺点,一丝一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没见过爱是这样的,”唐元说到这里停住,转过头看向吴森琴,“妈,你们对唐慎好,我不反对,但你们不能因为害怕被别人戳脊梁骨,把应该给我的爱,全部给他。”
“那是你们欠大姑的、欠唐慎的,不是我欠的。”
最后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说到这里,他几乎哽咽,眼泪含蓄在眼眶里,神情却只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父母瞧。
他开口哑着嗓子问他们:“你们知道我吃什么过敏吗?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了解我大学时哪幅画拿了奖,喜欢哪个画家吗?你们都不知道。”唐元说到这里,看向吴森琴,他窥视到那人的沉默,指着她问她,“但你,却能清楚的了解吴祁越喜欢吃什么,明白唐慎哪里身体不好,可是妈,明明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吴森琴静默了,她重新坐回了沙发上,避开了唐元的眼神。而唐朝国也是同样的,一声不吭。
“你们,对我而言,是失败的父母。”唐元给他们下了定义,带着一丝决绝和对过去的不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