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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阙邱听着唐元说到这儿,有些语句卡在喉咙里。
他不知道一时间应该批判唐元的父母,还是应该鼓励唐元跟他们谈一谈。可话含在嘴里,几番试图开口却又停下,直到最后,章阙邱问了唐元一句,“那你现在原谅他们了吗?”
原谅?
这两个字一出来,唐元愣了瞬,他缓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章阙邱的意思,可哪怕明白过来,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没有讨厌他们,他们给了我好的物质……”
“可是是可以讨厌的,元元。”章阙邱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看他,他只是一边开着车一边告诉他,“你不用念着他们的好,你只要问问你自己,那些在你口中的小事真的过去了吗?如果没过去,有些事情是可以不用原谅的,你不用强迫自己做个好人,讨厌就讨厌吧,哪怕不喜欢父母,世界也不会怎么样。”
章阙邱的这句话说得很轻松,就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唐元侧着头靠在车窗上,目光撇过后视镜里不断飞快略过的光影线条。
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在一阵恍惚后才明白过来,章阙邱嘴里的原谅到底是指什么。
是指被忽视的童年、被遗忘的服务区,以及那在唐朝国口中并不重要的中考。窗外有些飘雪,点点雪籽纷飞到车窗上,又迅速化为水珠,唐元看着那些水珠汇集,又顺着车窗滑落着,突然没来由的开口问了章阙邱一句,“那你呢?”
“什么?”
唐元:“你有讨厌过你父母吗?”
章阙邱想了想,道:“有过,我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其实并不想学医,可我爸妈想让我学。他们都是医院大夫,职位很高,有关系,也有资本,觉得选这条路对我来说会轻松点。我知道他们是为我考虑,可我其实不太喜欢,哪怕学了也不喜欢,后来大二能选修,我跟他们摊了牌,说想去学金融,后来他们就随我去了。”
“没有吵架?”唐元问。
“没有,就是坐下来,跟他们好好聊了聊,但这也是我妥协后的结果,”章阙邱说到这儿,侧眸看了唐元一眼,又说,“你不用想着以我讨厌父母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元元,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经历了不一样的事情,才会变成不一样的人。你好好想想,好吗?”
章阙邱轻声说着,似是安抚。
唐元没应声了,直到车下了高速,驶上省道后,他才又开了口,像是在寻求一丝理解和肯定,他问他:“章阙邱,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原谅他们吗?”
章阙邱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缓缓的踩下刹车,让车速下降后,才侧过头看了唐元一眼。
他尽可能组织语言,让自己的回答能被理解,他说:“元元,可我不是你,我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
“可我想要你回答,章阙邱。”唐元难得打断了他的话,可他的眉眼仍旧没有看他,他在看车窗上融化了的雪籽留下的拖尾痕迹,就像初二那个夏天,他在服务区里看着地面上的水滴一样,“章阙邱,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他们吗?”
他又问了一遍。
车内很静,一切都静悄悄的,后视镜上挂着的饰品随着车辆速度而摆动着,唐元蜷在副驾驶的角落,指甲却在暗地里抠挖着安全带的纹路缝隙。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他在逼迫章阙邱做自己的同盟军。
可他这时真的需要有人的支持,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坚定的选择他,说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看上去有些大逆不道,哪怕他不想原谅父母。
因为他好像确实讨厌那个家,讨厌自己不被重视,讨厌唐慎夺走了属于自己的爱意,讨厌吴森琴的唠叨、控制欲,也讨厌唐朝国的父权主义和沉默寡言。
他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家,可哪怕是这句不喜欢他都需要有人支撑着才敢说出来。
他没办法,他就是懦弱、就是软弱,他不敢正面同自己的家庭争执,只能在背地里寻找自己爱人的认同。
他希望章阙邱能理解自己,能向着他。所以他在等待他的回答,像是惴惴不安的雏鸟,等待归巢的母燕一般,他静默着,一点点的想把自己的阴暗面藏起来。
可章阙邱还是回答了他,他近乎是没什么思索的开了口,他说:“唐元,我如果是你,我不会原谅。”
车外的雪变大了些,刮雨器的档位被调高,一下又一下的在唐元的眼前滑动。
唐元得到了章阙邱的回答,像是得到了一份安慰的归宿,他不自觉的开口跟章阙邱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车内就这样又安静了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