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霁这次没有乖乖坐到床沿边,而是转身走出房间。
公车还没来,不知道要等多久,五月夜晚微微凉,时不时还有小风吹过,方霁有点冷,踩着平地跺了跺脚。
公园里的流浪狗被人下药毒死了,没能活过这个冬天。
本来是想和纪时昼说一说,又敏感于这个话题充满暗示性,被他咽回嘴巴里,只能不停啃咬下唇,血腥味一直弥漫在口腔,提醒他今天一定要做的事。
身后的背包忽然被人拽住,纪时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方霁茫然一瞬,而后就是惊慌,脱口而出一句小昼。
叫得那么熟练,好像私下里叫过千百遍。
你在我家拿走了什么?纪时昼问。
没有,我什么都没拿。方霁死死拽住背包,语气苍白地辩解,不明白纪时昼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他没有偷东西。
纪时昼却不听他的,手劲非但没松,还更用力了,脸上的表情冷酷。两个人顺着斜坡打滚到草地里,纪时昼一把扯过他的背包,方霁扑上来要抢,争夺间有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方霁去捡,想要遮掩,然而纪时昼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把手伸过去按住了,那么锋利的刃一下就把手心扎破,血涌出来,鲜红色。
方霁一下傻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他迅速松开那把刀去握纪时昼的手,不停地道歉,好像流血的人是自己,
他巴不得是自己,纪时昼是美术生,那双手是拿画笔的手,鲜红色刺痛他的眼睛,他又做错了,每一次他都没能做好。
方霁,你拿这个打算做什么?
纪时昼语气里没有惊讶。
解释清楚,不然今晚你别想走了。我不会包扎,你得负责给我包扎。
纪时昼将手指按在他的下唇,刺痛让他睁大充盈泪水的眼睛。
方霁的呼吸急促,大力喘息着,过了好久,公车驶来又走,天空逐渐归笼成一种颜色,乏味的深蓝。
我想杀了他。他的眼泪顺着少年的指缝流下去,他在赌博,他打妈妈,之前或许还打过妹妹,我什么都不知道。
妹妹死了、公园里的流浪狗死了
他珍惜什么什么就会消失掉,他什么都保护不好,现在连纪时昼也要为他受伤。
纪时昼却用那只受伤的手捧起他的脸,血痕印在脸颊上,活脱脱一只受伤的小狗。
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
纪时昼抵上他的额头,看到他嘴唇内侧被咬得鲜血淋漓,好像也能尝到方霁眼泪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苦涩异常。
他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低声承诺:一切都会过去,你不必背负这个,你不应该背负这个,我会陪着你。
天色暗下去,乏味的深蓝色,纪时昼身上却滚烫,让方霁恍惚自己好像撞进一整个太阳。
终于少年沉重的呼吸逐渐落地轻盈,漫长的白昼得以降落。
方霁的确是在感情发生之前就爱纪时昼,纪时昼对他来说甚至不能用特殊来形容,他在方霁心里是唯一的。
更何况我们小昼就是对小狗很好很好,不要不信嘛(つД`)
第41章 都会过去的(过去)
方霁去上大学了。
在许橙看来这是一个抛下她的信号。
他让她独自面对这片暴力过后的废墟,懦弱的继母和总是哭闹的弟弟,还有许豪,妈妈就是被他打跑的,她恨男人,恨不得他死。
许豪沉迷上赌钱是方霁住宿半年后的事情,他确实少喝酒了,省下来的钱都投入到不知名的赌庄。
许橙有很多次都要和方霁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
方霁不知道。
他不知道许豪总是输钱,快要把家里的积蓄败光了,不知道他又开始喝酒又开始打人,这一回方霁不在家,男人把矛头指向了她。
那些拳脚落下来,许橙的眼泪也跟着往下落。
原来这么痛吗,原来一直有这么痛吗?每次都是方霁死死把她护在怀里,许豪打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从不留情,甚至变本加厉。
天气微微转凉,她不得已穿上包裹严实的衣服,开始在自己的头发上花心思,她要自己漂漂亮亮,哪怕回了家就挨打。继母上前阻止也要被揍,流着泪声音沙哑地喊:那是你女儿!
许橙简直想笑,这句话说得好,我只是他的女儿。
脑袋磕到桌角时看到角落里哭泣的弟弟,颇有点恶毒地想,他还没挨过揍,他怎么能没挨过揍她和方霁都是这样长大的,方霁以前最护着她,他把所有的疼痛都忍下,现在轮到她了。
十月长假,她一直避免和方霁碰到,特意很晚才回家,最后还是在打开家门的那刻看到了自己哥哥。
自从方霁离开家去县里上学,她就再也不叫方霁哥哥了,她多怨他啊,他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他给她和弟弟相等的爱。可她还是和继母一样对夜晚所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
方霁比她大了四岁,只比她大四岁。没道理挨那样的打,没道理永永远远护着谁。
所以她朝方霁要了三百块钱,叫他立刻滚蛋。
不要在这里停留,不要被喝醉了酒又输了钱的许豪撞见。
当她和萱萱走出好远,女孩担忧地问她:你不打算跟你哥哥讲吗?
许橙绷紧那张冻得微红的小脸,不要。
方霁会找许豪拼命,而许豪会把他打死。
我跟我哥要了点钱,最近可以住在宾馆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疼痛会过去,生命也会流淌而去。
她好恨许豪啊,恨不得他死。
可最后熬不住的人是她,她没勇气杀一个人,却能杀死自己。
她其实很清楚方霁去上学,住在学校的宿舍,他没有抛下谁,是她不要方霁救了,不要方霁再对她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狗的脸,不要他付出那么多的爱却得不到对等的回报。
因为她再也见不到幸福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只是希望哥哥能逃得远远的。
那夜的湖水冰冷,她提前迎来了属于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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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霁搬到纪时昼家住了。
在此之前纪时昼带着他回许家大闹了一场。许豪又挨揍了,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男人就算再壮实也敌不过。
许豪大喊大叫要报警要找纪国华,嘴里发出猪嚎一般地叫喊。方霁巴不得他死,自然不会手软,只是听到方母在卧室里尖声惊叫,他终究不忍心。
手指的关节阵阵发痛,他揪着许豪的衣领,声色低哑而粗粝:你再敢打妈妈,我一定杀了你!
收拾完许豪,转头看到方母。
方霁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能叫一个外人来家里?女人的眼泪好似要流干了,干枯在眼角的纹路上。
方霁刚迈前一步就被纪时昼拽到身后去,方霁挨打了你知道吗?
他的目光直直对准女人,他身上都是伤,你有问过那个畜生为什么打他吗?
方母露出一副挨了打才会有的神情,和方霁有四五分相像。
这不合格,他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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