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他现在都还在想这件事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吧!
上座的怀庆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郑允逸、郑允清、郑允浩以及慕家的纠葛,他早就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郑允逸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诬陷自己的两个弟弟!简直不可饶恕!
郑允逸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怀庆帝那阴冷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喉头却似是哽咽一般恳切道: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啊,儿臣不知道荣管事会背着儿臣做这种事,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怀庆帝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却被竭力压了下来,声音冷厉:沈世禄!你还有何话要说?参你中饱私囊的奏折早已放在了朕的案头,如今你不思悔改,竟还想诬陷九皇子!
沈世禄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却依旧不甘心地砰砰磕头:老臣是一时糊涂啊,求陛下看在沈状元的面子上饶老臣一命,饶过沈家四百五十七口人吧!陛下
怀庆帝闻言,竟也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个好爷爷啊!
沈昌珉闻言,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沈世禄越是如此,皇帝只会越同情他,到时候沈家颠覆,也就越牵连不到他了。
怀庆帝抬眼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谁是谁的人他早已了然于胸,只不过今天,这些人也太心急了,竟如此大胆地想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真是胆大包天!
砰一声,怀庆帝面前的桌案已经被掀翻在地,众人忙都跪在地上,白云山霍詹等人更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发落了人头落地。
胡连贵,拟旨!怀庆帝终于发话,声音低沉,着,新科状元沈昌珉为正五品监察御史,责办江南织造沈世禄中饱私囊一案,如有一分徇私,同罪!
沈昌珉连忙谢恩:多谢陛下皇恩浩荡,微臣定当不负圣恩,秉公办理!
沈世禄已然昏厥过去,只剩沈昌元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怀庆帝看了眼郑允逸,又沉声道:杨庭之,去把雍王府的管事给朕抓到京都府去,好好审审!
是!
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啊,父皇郑允逸还想用哀兵之计,正要膝行上前,却被怀庆帝一脚踹在胸口:
雍王,禁足,禁足!
说着,他再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拂袖而去。
怀庆帝那一脚十分之重,倒在地上还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目光疯狂而狰狞地看向金在中,冷笑起来,好啊,金在中,你可真能算计,不过你等着,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金在中对上郑允逸的视线,只是轻轻扬唇笑着,看着他被侍卫请走,这才转过头去,对着沈昌珉笑道:
恭喜了,你可真没叫我失望不过,为何不要赐婚呢?难道真的有心上人?
沈昌珉抿唇一笑,俊美而稚气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有几分不真实: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他说着,一字一顿称呼道,皇、子、妃。
他眼中的异样令金在中猝然一惊,只是没等他回过神来,沈昌珉已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而一双手也缠上了他的腰肢:
回家了,旭卿。
他转过身,抬起头嫣然一笑:好,回家。
第六十九章 梦鸳鸯(词牌名)
没过几天,京都府就传来雍王府荣管事招了的消息,不过他虽然招了,却说是自己背着雍王做的,与雍王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结果亦在金在中的预料之中。不过荣管事虽将郑允逸撇的一干二净,在怀庆帝心中,这件事却依然被落在了郑允逸头上,金在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郑允逸在怀庆帝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日后要彻底铲除他,当然也就容易得多了。
沈昌珉是东神开国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还直接在曲江宴上被授予官职的新科状元,他被授予的官职监察御史虽只有正五品,但权限却很广,可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内外官吏均可弹劾,以致文武百官都颇为忌惮,因此曲江宴事件后沈昌珉的新府便成了百官心照不宣造访之地,不过沈昌珉因为负责越州沈家一案,故以要准备启程去往越州办案推脱,谁也不见。
是日上午,金在中正在院子里侍弄芍药花,郑允浩正在一旁练剑,两人正气氛融洽,便听管事来报说:
二位殿下,沈御史来了。
金在中依旧在专心致志地修剪他的芍药花,只是开口道:请他过来吧。
郑允浩停了手中剑,语气颇酸地问道:要不要我避一避?
金在中这才仰起头来,好笑地看着他:有何可避?为何要避?他可真够奇怪的,怎么会一直吃味自己和昌珉的关系呢?昌珉才十五岁,自己难道会对小孩子出手么?
郑允浩被他的两个问句问倒了,只好挠了挠头道:那我喝茶去。说着,坐到一边石凳子上喝茶吃点心去了。
沈昌珉被管家领着进到院子里,便看见金在中着装清爽地侍弄花草,郑允浩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眼神温柔地看着金在中。他走上前,对着两人躬身行了一礼道:下官参见九皇子、九皇子妃。
郑允浩一手托腮喝着茶,一言不发。
金在中依旧埋头弄着花草,回答他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以为沈御史该是忙着迎来送往的。
沈昌珉闻言,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来:皇子妃说笑了,下官府邸门可罗雀,如何迎来送往?
哦?金在中挑了挑眉,随后手中剪刀一动,利落地剪下一朵金缠腰,起身对着沈昌珉,美目一弯吟了一首诗,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金缠腰,花簪帽,从此做官步步高。说着,也不管沈昌珉愿不愿意,伸手就将芍药花插在他的鬓间。
沈昌珉本就生的清艳,如今穿着青玉色长衫,鬓间插着一朵芍药花,显得他愈发肤白貌美起来。
金在中看着他,笑得好不开怀,转身问郑允浩道:允浩你瞧,沈御史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郑允浩见他笑得开心,沈昌珉这个样子又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便也笑了起来:好看,皇子妃亲手簪的,自然好看。
沈昌珉幽黑的眼中映出金在中笑靥如花的模样,自己也唇角一勾笑了,摸了摸鬓边的金缠腰,道:多谢皇子妃吉言。
宋朝有四相簪花的故事,据说扬州城只要开了金缠腰,就会出一个宰相,因此金缠腰也被视作做官步步高升的吉祥花了。
他平静的笑着,对允在二人道:下官今日是来辞行的,下官明日即要启程前往越州,办理沈世禄一案,因此特来向二位辞行。
金在中忽的止了笑,打量了沈昌珉一眼,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最后叹了口气似的说:也好,了却一桩心头事,也好。
他说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沈昌珉的肩道:当日你喊我一声娘,我只当是呓语,现下却想起来一句长嫂如母,我与允浩,均视你作弟弟。
沈昌珉看见他伸出来的白皙手腕露出一个猩红的珊瑚钏子,那抹猩红红得有些灼热他的眼,他粲然一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皇子妃的爱护,下官承受不起。说着,朝两人拱手行了一礼,下官告退。
他正要走,却听身后传来金在中的声音:昌珉,你是在怪我们利用你。
他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人与人之间本就只有利益关系,下官与九皇子皇子妃互相利用,互利共赢,不是很好么?下官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子府。
走到外面,等候良久的独活正怔怔的望着他。
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似的将鬓间的芍药花拿了下来,那芍药花娇美可人,放在手掌中格外叫人怜惜,他手指一拢,将芍药花紧紧地捏在了手掌中,随后似是不忍心地合上眼睛抬起头: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